狄公忍不住叫道:「那畜生會傷害女子的!」
「不,老爺,那匹黑熊是歐賜小姐自己馴養的,不會出意外。」關賴子說道。——陶甘已將他領到了狄公身邊。
臺上那白衣女子又跳起了舞,黑熊果然沒有傷害她。
狄公問關賴子:「摩摩那傢夥下了戲臺這會於到哪裏去了?」
關賴子恭敬答言:「他或許去卸裝洗臉彩了。」
「一個時辰前他在這裏麼?」
「回老爺,午膳到現在他一直在這裏,隻是演戲休息間他出去院子轉過一會透透氣,這大廳太悶了。摩摩的戲份量很重,他好勝心強,今天正是他顯示才藝的絕好機會。」
戲臺上黑熊突然咆哮起來,象是受了刺激,怒氣沖沖立起身子向白衣女子撲去。白衣女子大驚,倒退了十來步。黑熊繄逼,伸出了巨掌。女子仰麵倒地。黑熊張開血盆大口,露出一排猙獰可怖的黃牙。
狄公剛待要叫出聲來,那女子竟從黑熊的腳下爬了出來,又重新蹁躚起舞,臉上漾開了得意的微笑。——綉幕後白玫瑰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她對戲文顯然失去了興趣,她的臉依然十分蒼白。
白衣女子向臺下微笑點頭,拍著那匹黑熊的背下了戲臺。
狄公拭去了額上的汗珠,口中不由連連稱妙。由於興竄消退,他又感到頭疼欲裂。他站起身來正想告辭,真智笑道:「狄老爺且慢走,詩人宗黎要來吟誦他的大作,兼作今夜戲文的收煞。」
宗黎瀟灑地步上戲臺,開始吟詠他的詩,詩雲:
四座莫喧嘩,奏雅宜曲終。
發言寄天理,豈必文辭工。
幽明憑誰識,仙鬼何朦朧。
長風散朝雲,一翰凈碧空。
宗黎吟誦畢,鞠躬退下戲臺,一派餘管樂起,演出終場。
真智大怒,厲聲對關賴子道:「將宗黎那個窮酸秀才叫來!」
宗黎恭敬向真智長揖一拜,臉上卻有一種倨傲的神色。
「宗公子,你那首詩最末二句『長風散朝雲,一翰凈碧空』是何意思?你難道不知今日是本觀的喜慶儀典,又值真武帝君的壽辰,你要『散朝雲』,『凈碧空』,豈不是有意汙毀我教門尊嚴,敗壞本觀名聲!」
宗黎笑道:「老仙翁以為做詩如咒經畫符那麼容易?五言八旬,不僅要湊韻腳,平上去入有講究,當中兩聯還要對得工穩。晚生最怕做對子,故當中兩聯常對不好,倘若是絕句、口號,似簡易得多了。老仙翁請聽晚生吟一闋吉利的口號吧:
真人飄飄升法壇,步罡踏鬥宣妙道;
玉郎悒悒飲黃泉,悔食金丹喪壽考。
真智聽罷,氣得青筋的露,鬍子乳吹。他不安地望了望身旁的狄公,終於鎮靜了下來,揮手示意宗黎退下。
狄公發現宗黎吟的兩首詩,若有所指;這顯然使真智深感不安。真智臉色鐵青,身子顫抖不止。他站起與狄公告辭。狄公也不挽留,見他蹣跚著步子,由一道童攙扶著顫巍巍走出了大廳。
狄公問陶甘道:「你知道戲班的優伶在何虛卸妝?我想與摩摩聊聊,他是個可疑的人物。」
陶甘答言:「他們也住在東樓,與我的房間同一層。此刻想來都回去那裏卸妝了,我們間有一條狹小的走廊可通。」
狄公道:「你適才說朝雲觀從不曾繪編過簡圖?」
「老爺,這事我也感到有些不解。道清還透露大殿後的許多地方除了真智和孫天師誰也不準進入。」
狄公皺眉道:「莫非這裏有許多隱情瞞著官府?」
陶甘向大廳裏的執事借了一盞燈籠,忽然他又想起什麼,問道:「老爺,那三個女子死亡的詳情,真智告訴了你沒有?」
「他閃爍其詞,含糊地說了些敷衍的話。這使我更起了一層疑心。」
註釋:
①眄:讀『免』,斜視。
②徜徉:讀作『長賜』,閑遊;安閑自在地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