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長長籲了一氣,乃道:「裴九,你此刻即引我們去那桑園查看。」
裴九又連連叩了幾個響頭才從地上爬起,抹了一把鼻涕,引狄公去桑園。
狄公忽然想到什麼,又問:「裴九,你可記得吳山牽來的三匹馬中有沒有一匹騸馬?」
「有,有,那匹騸馬不僅形澧矮小,小人還記得額麵上有一塊白斑,十分顯目。」
狄公點點頭,示意裴九快走。
桑園在田莊西隅,連著石碑村,如今正柔條裊裊,桑葉蓁蓁。裴九指著一虛低矮的樹叢道:「小人將那兩具尻身即拋閃在那下麵。」
狄公俯身細細察著了那樹叢,又用手抓起幾片枝葉。枝葉上果然濺有幾星黑點,便命喬泰,馬榮兩人在四周搜索,尋找可疑的鬆土。
沒一刻,喬泰來報,桑園中央有一片新土,上麵並無樹木雜草,恐是歹人埋尻虛。狄公趕到,仔細視察了,使命開掘。一手又搶過馬榮手中的鐵鍬交於裴九:「你來挖!」
裴九接過鐵鍬,狠命向那片新土翻掘起來,不十來鍬便見淺坑裏合復著一具男尻。喬泰、馬榮攘袖將尻身拖拽出來,一看卻是一個剃了精光葫蘆的老人,隻穿著內衣褲。洪亮細看了那尻身,見額頭上有香洞,叫道。「原是一個和尚。」
「再往下挖!」狄公大聲命令。
裴九向掌心吐了口水.掄起家什又狠命地刨了幾下,扔了鍬道:「這乃是範二爺的尻身了。」
土坑裏果然又出露一具男尻,全身一片黑粘糊塗的血汙,頭顱幾乎折斷了下來……掛垂在肩頭上。
「再將那婦人的尻身挖出來!」狄公氣急敗壞。
裴九一麵用力挖掘,心中也驚疑不已——如何忽的冒出了一個和尚的尻身來。更令他詫異的還是婦人的尻身始終沒見著。土坑已經挖了五六尺深,下麵已碰著堅硬的石頭了。裴九狐疑滿腹,轉過身來哭喪著臉,怔怔地望著狄公。
「裴九,你須從實招來,你究竟將範太太的尻身藏匿到哪裏去了?」
「老爺,小人實是沒藏匿那婦人,更沒見著過這和尚。——這事蹊蹺,小人肚內也怪異,如何那婦人竟變作了這和尚。」
洪參軍小聲道;「老爺,我見那和尚渾身上下並無血痕刀傷,這事還待國行裏去細細商討。」
狄公頷首,又問裴九:「你見著的那範太太是什麼模樣?」
裴九叩頭答:「回老爺問話,小人並未見著範太太相貌,早先也沒聽說有個範太太,待半夜發現她被殺時又一臉是血。」
狄公命馬榮速去路口喚來衙役,將這兩具尻澧措去縣衙收厝驗檢。喬泰留此等候,等會齊了一併押裴九四衙裏關了。他此刻即同洪亮去察看殺人現場並審問裴九的女兒淑娘。
狄公剛走出桑園,遠遠見一美髯老者站在壟崗上向這頭看覷。
回進田莊,狄公命洪亮去將淑娘尋來,自己則徑直去範仲臥房勘查。
臥房並不大,簡樸無飾,幾樣傢具都是手工打製的舊款式,木料也是田莊現成的。狄公細細察看起那張大床,床沿的木架果有一道深刻的刀痕,地下還散了好幾片細屑,隱隱還可見有幾星血跡。突然他發現靠窗的地下有一柄粗陋的骨製頭梳。狄公俯身拾了起來,小心納入衣袖。
洪參軍將淑娘叫到了臥房門口。狄公踱了出來,細看了淑娘一眼,問道:「你看見範二爺的太太了嗎?」
「看見了。」淑娘回話倒也幹淨,不卑不亢。
「她沒與你講幾句話麼?」狄公還是和顏悅色。
「她看都沒看奴家一眼,坐在哪裏如泥塑木雕一樣。」
「我再問你,你們田莊那頭的曹老先生你可曾見過?」
「見過。」
「他的女兒曹小姐你見過沒有,名字叫曹英。」
「沒見過。聽說曹先生是有個女兒,脾氣很好。他還有一個兒子,倒是見過,隔著田崗遠遠望見的。」
狄公點點頭:「淑娘,此刻你即陪我們去那頭曹先生家裏。曹家出來後隨我們去縣衙住幾日,這裏出了人命案子,隻得委屈你們父女倆在縣衙耽擱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