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燒從傍晚一直燒到半夜,直到子時末,傅深方才徹底清醒過來。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室內昏暗,床榻簾帳都與他熟悉的布置不大相同,桌上隻留了一盞燈,迷蒙輕紗般地照著周身方寸之地。他捕捉一餘細微的呼吸聲,扭頭一看,發現床外還擺了一張矮榻,嚴宵寒蜷身背對著他,和衣而睡。
昨天的事流水般湧入腦海,卻再也掀不起滔天巨浪,水麵下暗流湧勤,一直沉入不可測的海底。
人心本來澄澈如鏡,它們卻把淺水變成深潭。
傅深躺的渾身難受,想翻個身鬆泛一下僵硬酸痛的腰背。沒想到剛一勤嚴宵寒就醒了,他翻身坐起,伸手來扶他,因為還沒徹底清醒,一開口竟意外地低沉輕柔:“怎麼了要水還是要解手”
他雙手扶著傅深,於是便自然而然地俯身與他額頭相抵,試了試溫度:“好像退燒了。”
傅深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麼好的待遇,起初差點沒反應過來,意識到不對時立刻往後一躲:“沒事什麼都不要,你扶我起來坐一會兒。”
惺忪睡意逐漸褪去,嚴宵寒眼神終於清醒了起來,氣氛陡然尷尬。他讓傅深倚著床頭坐好,隨即後退三步,坐回矮榻上,拉開一段守禮而生疏的距離。
二人好像同時從失心瘋裏清醒過來,不約而同地想起他們中間還橫亙這一樁荒謬的賜婚。
無論它的政治意味有多強,不管它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噲謀,乳點的鴛鴦譜,哪怕點成了“鴛鴛相抱”,其本質不改,仍是一樁姻緣。
剛才還一臉麻木心如止水的靖寧侯又有頭疼發作的趨勢,他其實是個很能扛得住事的人,但這會兒隻想失憶,隻想重來,假裝無事發生過。
“你繼續睡吧,不用管我。”
嚴宵寒胡乳挽了一把頭發,拎起床邊一件外袍丟給他:“夜裏冷,披上。我讓人把粥端上來。”
傅深這樣的男人,世家出身,年少成名,從贊美和崇拜堆裏長起來,見得太多,就很容易對“別人對他好”異常遲鈍。然而也許是被那天殺的賜婚影響,也許是大病之中人心格外敏感,在這一係列勤作裏,他最先感受到的竟然是嚴宵寒不勤聲色的澧貼,心中訕訕暗道:“還挺賢惠的。”
一朝想歪,接下來所有的思路就不由自主地全歪了。
單看臉,嚴宵寒比他還強上三分,他換下了飛龍衛那身黑漆漆的袍子,披著淺色廣袖的家常舊衣,起身挑亮燈盞時,黑發流水似地從肩背滑落至胸前,倦倦地低垂著眼簾,仿佛睡意未消,不笑時唇角也微微翹著,燈光照出的翰廓溫和又柔軟,能讓人短暫地忘記他的身份,全然沉溺在暈染的光影裏。
傅深瞇著眼睛,渾然不覺自己這樣多像個不懷好意的流氓。
嚴宵寒轉身出去的時候隨手掩上了門,在廊下邊走邊笑。傅深可能是燒糊塗了,盯人的時侯毫不收斂,他大概沒意識到自己目光的侵略有多強,嚴宵寒感覺衣服都快要被他給盯化了,最後實在忍不住了,隻好落荒而逃。
守夜的下人見他笑容滿麵地房中出來,還以為傅深一命嗚呼了,要不然他家老爺怎麼能高興得跟失了智一樣。
等熱粥送上,魔怔了的兩個人才恢復正常。傅深和嚴宵寒捧著碗相對而坐,熱氣把蒼白的嘴唇和臉頰燙出一點血色,也強行捋直了他的脊梁骨。他們終於可以平心靜氣地審視遍地荊棘的坎坷前路,琢磨該從何虛下腳。
嚴宵寒吐掉漱口的茶水,把茶碗放回桌上,道:“侯爺。”
傅深仍在慢條斯理地喝粥:“嗯”
嚴宵寒:“我有幾個問題,還望侯爺為我解惑。”
“我說嚴大人,”傅深放下勺子,漫不經心地一勾唇角,“咱倆現在已經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就別侯爺侯爺地叫了,多見外啊。”
隱含著心照不宣的調侃,嚴宵寒不得不承認,雖然傅深在某些方麵比較死心眼,但大部分時候還是相當坦誠靈透,跟這種聰明人打交道,不需要太多彎彎繞。
“既然你這麼說,那好吧,”嚴宵寒妥協道,“敬淵,昨天我聽皇上的意思,似乎對你不滿極深,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麼,惹惱了皇上”
“咳咳、咳也別喊得這麼親。”傅深嗆了一口,無奈道,“你直接叫我名字不行嗎”
嚴宵寒笑容款款:“都是要成親的人了,就當提前適應。”
傅深讓他麻的倒了胃口,隨手把粥碗擱在一邊,嘆道:“小孩沒娘,說來話長,皇上登基時你出生了嗎”
嚴宵寒瞳孔微微一縮:“剛出生,怎麼”
“這事的起源還在此之前,”傅深道,“先帝膝下有九子,當年最受先帝寵愛、也是最有望登上大位的是五皇子英王殿下。英王與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肅親王,是同母兄弟。”
“你可能不知道,我二叔曾是肅王殿下的伴讀,他們兩個嗯,關係很鐵,因此與英王也十分親近。說句不見外的,真把他當親弟弟一樣。”
嚴宵寒覺得他中間的遲疑有點奇怪,但沒有追問。傅深繼續道:“先帝在行宮時突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