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縣令是個三、四十歲的標致男子, 樣子不能說讓人完全移不開眼也是個看得過去的人。比起祝纓這“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樣子,可算得上是位美男子了。他的身材在北方或許略矮, 在這裏卻儼然是位偉丈夫, 留一部清須,皮肩白皙, 眉宇之間總有一般憂鬱之氣。
他不像之前見過的那位刺史般“雄偉”肚子胖成個球,即使年近四旬仍然身形修長。
祝纓雖然品級比他高仍然待他有禮, 他一點也不擺“老前輩”的譜兒,極客氣地與祝纓見了禮。
先誇祝纓是“少年英材”然後就邀祝纓去辦交割。
祝纓道:“非是晚輩托大,實因未曾見到上官,不敢擅離。”
汪縣令道:“原來是因為這個,咱們也不必親去縣裏,在這兒辦了交割就成啦。你要願意,我在府城的宅子也可轉讓給你。”
小吳也算是跟著祝纓走了三千裏路、聽親爹講了十來年的故事,卻也從來沒聽說過前後兩任官員辦交接不在自己的轄區內進行的。他張大了嘴。哪怕是侯五這個缺心眼兒的大嘴巴, 也覺得這事兒有點兒不對了。
祝纓依舊繃得住, 輕聲細語地說:“不見了上官, 不敢自專。”
任憑汪縣令說什麼,祝纓都不肯再接了下麵的話。此時她已然有了不祥的預感:事情恐怕比預想的還要麻煩一些。
在到福祿縣之前,她在京裏勤用了一切能夠勤用的關係,將本州的情況查了個底兒朝天。所有資料可都沒說眼下這種情況!
窮、偏遠、文物不鱧……等等,她都有心理準備的。前任不住縣裏卻是沒有的!
她特意拖著汪縣令,隻說:“我年輕, 諸事不通, 咱們還是照著章程來吧。”
汪縣令被逼得不行, 說:“年輕年老又有什麼?章程不章程的又有什麼?辦了交割, 我將這府城裏的房舍也轉讓給你,給你打個折扣,你就住在這裏什麼都是現成的。我並不是與你開玩笑,我確實是福祿縣令,也並不是騙子來消遣你的。”
不提王雲鶴的期許、鄭熹的期望,單是祝纓自己的脾氣,她就聽不得這樣的話。她平靜地問道:“住在府城?這又是什麼意思?前輩,晚輩新至,還請前輩不吝賜教呀!”
見她死活不提接盤的事兒,汪縣令也隻得自認晦氣,說:“你看看我,什麼都不用你幹的,你隻要好好的活到任期滿就得啦!邸報我也看到了,你本是大理寺的官員,也不是扔你過來受苦的,時辰差不多,你照樣升職回京。”
祝纓還真是想來幹出點成績然後才好升職的,回不回京的她反而不在意,她親娘還不想讓她回京呢!
她提起茶過來給汪縣令續水,道:“晚輩年輕輕狂了,還請您不吝賜教。政事堂已然下了令,晚生人也到了這裏。您怎麼忍心叫晚生再重蹈覆轍?”
汪縣令想了一下,道:“也好。與你說了也無妨。”
祝纓摒退眾人與他密談。
汪縣令問祝纓:“你怎麼到了這麼個地方?”
祝纓道:“是晚生自己求的。”
汪縣令看祝纓的眼神像是看個大傻子,他又像是個急於找尋替身的水鬼。祝纓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了,這位汪縣令的心眼兒在她眼裏還不太夠使的。她把自己的任命擺了出來,汪縣令才感慨說:“年輕人,單憑一腔熱血過來,難哦!當然我也是想,這裏已然如此,隻要稍做些事情便能有些成就,哪知……”
祝纓離座長揖:“還請前輩賜教。”
汪縣令道:“就是這樣咯。語言不通,氣候不好。”
再問,也就這麼兩句。祝纓實在是想不明白這算什麼難題。汪縣令看她說不通,還以為她是故意的。兩下說不到一起去,汪縣令見狀也坐不下去了,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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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祝纓又去州府求見上官,她的那位上司堅持生病,仍然是死活不能見客。
祝纓隻得退了出來,小吳和吳昌都有點不開心了,這位上司隻不過是沾了職位的光,其實品級也不比祝纓高吶!
小吳低聲道:“郎君,這人是不是故意的呀?”
祝纓道:“噤聲!”然後讓小吳去跟府衙的門子等人套個近乎,打探一下情況。“請去那邊茶樓說話。”
她自己也在這府城裏走走,先感受一下府城的風物。一逛之下,又發現了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