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保四下張望了一下,說:“哎,獠兒不在,盡可暢言了。”
常寡婦一向與雷保不合,現在兩家不再械鬥了,仍然皺了皺眉。
王翁道:“大人心地好,咱們都是認的。大人來了之後統籌規劃,咱們都得到了譬如水利、道路之類的諸多的好虛,這得認。當然也有些不便,放貸的利得低些、有些徭役不服得出些錢、租賦麼……”
顧翁咳嗽了一聲,將王翁的大實話給堵了回去。這些都是所有鄉紳有切身感受的,不必多言,總的來說少了些作威作福,但也省了不少心,算好的。隻是大家不免想魚與熊掌二者得兼。
顧翁道:“農桑是根本,祝大人放過話,誰毀田、他毀誰,平日裏他對著衙中官吏、縣中無賴下狠手,旁的事倒是寬和得很。”
雷保道:“顧翁的意思是,咱們在橘子的事情上做個文章?”
常寡婦道:“做什麼文章?生意還沒做呢就想拆臺了?凡買賣,頭兩年虧錢是常有的。就說開荒種地,頭幾年都是虧的。想賺怎麼也得個兩、三年才能有些苗頭。現在就想著做文章,是不是嫌早了些?”
雷保道:“我難道不知道這個?!”
眼見兩人又要爭吵起來,趙翁忙打個圓場:“二位,停一停,沒說給大人拆臺。不過大人能幹,遲早要高升,為免他老人家人走政息,再新來個搗乳的縣令壞了大人的事,咱們總要先準備一下的。”
常寡婦心頭一沉,秋收都結束了,轉年就是縣令大人在福祿縣的第三個年頭了!他能在這裏多久?
趙翁的話說到了諸鄉紳的心坎兒上,雷保道:“老趙說的對!顧翁?”
顧翁也是這個意思,鐵打的福祿縣、流水的縣令,他們是得給自己多考慮不是?
顧翁道:“都知道頭兩年要虧一點的,咱們不能虧損著貼補別人吧?咱們要先盡著自家的橘子,再收散戶的……”
他們很快訂下了攻守同盟,他們都是大戶,無論是稻田還是果園都比窮人的成規模,做起來也更方便。開始的時候利潤本來就少,不能叫他們給散戶墊腳!但是大家又都明白,祝纓其實是一個會照顧到散戶的人。
他們議了一個價格,搶先從散戶手裏低價收購橘子,他們從中賺個差價。反正散戶手裏的果子品相一般不會太好,散戶自己也難賣上高價,不如他們來!比起去年一文錢十個橘子,他們一文錢收五個,算高價了吧?
至於他轉手賣十文錢一個,你管呢?
雷保道:“運費、倉儲、人工不要錢麼?”
“對啊!”大家齊聲附和。
顧翁道:“那就這麼定了?!這可是件幹係咱們大家夥兒的事,誰都不能反悔!”
大家都說:“這是當然!”
顧翁環顧四周,道:“還有些人沒來,也不必強求了。都一個路數,反而著相了,他們怎麼幹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眾鄉紳都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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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寡婦從顧翁家出來,回家時天已黑透了,她輾轉半宿,第二天一早起來就說:“我要去廟裏上個香。”
婦人去廟裏上香,太常見了。常寡婦帶著丫環到了廟裏,四下一看,道:“奇怪,今天朱大娘沒有來舍藥嗎?”
丫環道:“我才問了,她要後半晌才來,頭半晌家裏有事呢。”
常寡婦道:“哦,她總這麼弄,有多少錢好舍呢?”又說今天要在廟裏吃頓午飯。
吃了一頓齋菜之後,下午果然就等到了花姐。
秋糧入庫,花姐反而更忙了,家裏事不多,家外事倒有不少。常寡婦同她問好,說:“大娘看著好忙,有什麼要幫忙的麼?”
花姐道:“常大娘。還應付得來,就是病人有點兒多。農忙的時候就算有人施醫贈藥,莊稼人也不舍得耽誤農時,現在就什麼毛病都出來了。”
常寡婦打發丫環幫花姐拿東西、分藥之類,對花姐道:“昨天,顧翁將好些人邀到他們家裏說了橘子的事兒。”
花姐吃了一驚:“你?”
常寡婦點點頭:“沒看出壞心來,不過大家夥兒商定了……”
她沒反悔,就是告了個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