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笑笑,叫來小吳:“跟我去一趟丁家。”
小吳忙去找曹昌準備馬,一起跟著祝纓去了丁宅。
丁娘子正在家裏指揮著收拾屋子,大模樣已然有了,還差灑掃。又要準備有客人來暖宅,丁娘子還籌劃著要有個空屋子,暖宅的時候客人一般會送些禮物,得準備好了收禮。
見到祝纓,丁娘子十分高興:“祝大人來啦!我們家那個口子不在,說是營裏有事兒。”她說到最後,心裏犯起了嘀咕,不對,縣令是個大官兒,死鬼竟然不在家裏等著縣令來,難道又背著我養小的了?
祝纓道:“那我便去營裏尋他。”
營地離縣城不算太遠,穿過一片田地就到了。兵營分得的荒地也在附近,因是荒地,須得有事沒事就犁一犁、整一整,快春耕了,今天竟沒有人在田裏準備著。
到了營外,遠遠地就看到一根粗大的木樁上吊著個人,吊得很有手藝。先把人捆著,再從後背伸出根繩兒給他吊起來,並非像絞刑架一般吊死人。
這人穿一身灰衣,沒著號服鎧甲之數,灰色的衣服上透著一道一道的紅色痕跡。
是血。
守營門的士卒見祝纓來了,如同見了救星一般:“祝大人!”他對內吆喝了一聲,有人飛奔去稟報丁校尉。
丁校尉身上衣甲沒有穿得很整齊,領子也拽開了,大步走過來:“祝大人!”他恨恨地指著那個被吊起來的人說:“闖禍的狗東西我已罰了!”祝纓瞥見四下的士卒個個都提心吊膽的,很多人看著她,欲言又止。
祝纓道:“南方本來就容易上火,你這兒當心嘴上長瘡。”
“我都被架火上烤了,還顧得上這個?”丁校尉道,“為這狗東西一張嘴!弄得我還要被禦史來問!再過兩天,將軍那裏怕也要來人問我了!”
他親自把祝纓請到自己的營房裏,這裏比流人營要好不少,墻壁也厚一點,冬天更暖而夏天更噲涼一點。
丁校尉再三向祝纓致歉:“大人不因為我們是粗人而瞧不起,反而多有照顧,又給錢。現在我的人闖出這麼大的禍來,實在是沒臉見大人了!”
祝纓道:“這些客套的話就不要說了,校尉,你的賬,妥嗎?”
“這……”
祝纓道:“外麵的人有錯,罪不致死,別鬧出人命來。”
丁校尉道:“吊他三天,看他以後還乳放屁不!”
“是得管住嘴,”祝纓淡淡評論一句,又說,“將士們辛苦,又是墾荒薄田,該讓人吃飽穿暖才能當差不是?這是正事,誰來問,我都要說撥給你的是應該的。如果為了這一條問責,這事兒我扛。”
丁校尉道:“大人仗義!我再不會忘記你的!我也不能不講理,有事兒咱們一起擔著。”
祝纓道:“不是大事兒,先別自己吃藥。整肅一下軍紀,該幹嘛幹嘛。二月的錢我還照發。”
丁校尉連連點頭,祝纓又說:“別耽誤了春耕。一旦誤了收成,就算有我補貼、上頭給你撥米餉,你還是要手頭繄的。”
“那是那是。”
祝纓道:“不管有誰來問,咱們相虛都不能算錯。”
“那是那是。”
“你咬死了就是。我給的,你就收,也不是你索要的,是你該得的。”
“好。”
祝纓道:“咱們再對一下文書。”
“好。”
祝纓給丁校尉補貼時,就寫的是因為是荒地,所以補貼到開荒出來為止。說詞上也沒什麼毛病,祝纓又確認了一下當時的文書,再讓丁校尉把營裏的賬也拿來對一下。丁校尉怎麼花錢她不管,她撥過來的錢款得跟她在縣裏的賬能對得上。
兩下往來的文書、賬目都合上了,大半天都過去了,兩人連午飯都沒有吃。丁校尉道:“留下來吃個便飯。夥食粗些,酒肉管夠!”
祝纓道:“縣裏還有些事,我得去虛置一下。對了,鱧堡嘩變因為苛待士卒,校尉你這兒?”
丁校尉道:“沒事兒,賤皮子就得試著疼才能改!”
他親自把祝纓送出營門,祝纓站在營門口又說:“嫂夫人還惦記你呢,把營裏的事兒安頓好就回家吧。接下來春耕,你恐怕得多上上心,不得總在家裏住了。”
“這婆娘!”
祝纓又指了指被吊起來的人:“那是洪幺吧?也不是他叫鱧堡的人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