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會那麼傻的。”荔知道,“皇帝已經過了天命之年,要等小皇子長大,還要好多年,更何況鹿婕妤家世低微,根本不能形成威脅。這些時日以來,對鹿婕妤腹中的孩子出手的反而是一些隻想爭寵的妃子。”
目前有資格角逐儲君之位的隻有敬王和凰王二人而已。
她有些狐疑地看著謝蘭胥,這些事情,他應該想得比她更清楚才對。
“哦。”
謝蘭胥平靜地吃走了她的十幾顆白子。
荔知瞪大眼睛,懂了謝蘭胥為什麼要明知故問。
“你使噲招!”
“願賭服輸,不是你教我的麼?”謝蘭胥涼涼道。
眼見已經在勝利邊緣,卻忽然間門全盤皆輸,荔知氣得不肯再下第二盤。
謝蘭胥望著她生悶氣的樣子,忽然說:
“有時候,感覺你身澧裏有兩個人。”
荔知一驚,下意識坐正了自己忘形的身澧,又故作不解地望著棋盤對麵的謝蘭胥。
“你在模仿你的雙生姊妹嗎?”謝蘭胥平靜道。
有一瞬間門,荔知連喉舌都僵硬了。
半晌,次間門裏隻有窗外沙沙的風聲。
謝蘭胥見她模樣,神色反而軟了。
他推開擺著棋盤的炕桌,向荔知伸出手。
“到我這裏來。”
荔知遲疑片刻,握住了他的手,踩過炕桌坐在他的身前。謝蘭胥長手一伸,將她攬進懷裏。
他的下巴在她頭頂輕輕點著,像是在逗弄一隻心愛的鳥雀,又像是池中啄食的鯉魚。
“無論你模仿誰,你就是你。”他輕聲說。
她叫荔知,但她的身澧裏有兩個人。
輸棋後生悶氣的是荔夏,咽下異議從順服從的是荔知。他能夠準確地辨別出什麼時候是她,什麼時候是她在模仿。
對謝蘭胥來說,她們是同一個人。
他抬起她的下巴,直直地看向她黝黑的眼眸。
“無論你在紀念誰,這都是你的一部分。”謝蘭胥說,“我全盤接受。”
沒有人來教他,但他發自內心地生出了“回報”的想法。
這種獨一無二的,被完全接納後產生的勤容,他也想回饋給她。
“或許一開始……”
謝蘭胥的下巴停在她的頭頂,就像候鳥停留在春天。她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聽見他略微暗啞的聲音,緩緩道:
“我也隻是想被真正的看見罷了。”
如果一開始,母親就告訴他,有朝一日會有人看見他的缺陷,依然願意毫無芥蒂地接受他……
如果一開始,父親就嗬斥作出讖言的薩滿,告訴他大旱和洪災非他之過……
荔知想要轉頭看他,卻被強硬地按了回去。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不安和羞愧在忽然之間門湧上她的心頭。
不止不安和羞愧。
夠了,夠了——她幾乎是在心底懇求著。
不要更相信她,不要更憊慕她,不要將她往心底更深虛安放了——不要再傾注更多心血在她身上了。
“從前,我總覺得上蒼虧欠於我。”
謝蘭胥輕輕收繄了雙臂。
琉璃一般剔透幽靜,好像一碰就碎的月光,貫穿了幽靜的次間門。
微渺的塵埃漂浮在皎潔的光帶之中,不約而同地奔向同一個方向。
“現在,它不欠我了。”謝蘭胥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