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墨耳邊回蕩著火雲冷厲如冰的聲音,接著急速墜下。隻聽撲通一聲,兩人已紛紛落水。
河水奔騰,水流湍急。
河岸上的禦林軍被眼前瞬間發生的一幕驚得還沒回神,就見自家太子爺已經被撞進了水中,接著紛紛下馬,麵露驚慌,“太子爺!”上百禦林軍同時下水搭救。
水波飛濺,模糊了視線,傷口裂開,血又滲了出來。楚修墨隻能瞧見在水中依舊散發著烈焰紅光的雙眸,接著,他隻覺肩膀一痛,竟是火雲雙腳用力,踹上了他的箭傷。她借力使力,宛如冰晶河流中的水妖一般,漂浮著流雲般的墨發,妖嬈著紅色的眸子,順著湍急的河流被衝走了。
劇痛襲來,黑暗降臨,眼前是忙得七手八腳的禦林軍,昏迷前,腦中最後的想法竟是:這女子不是凡人!
銀光迥徹,天河如瀉。
精致的府邸,明燈映照,雅致小居,水晶簾落,紗幔垂曳。
小榻之上,火雲眉目平緩,仍在昏睡。
“夫君,這姑娘何時才能醒?”柔美的女聲傳來,輕輕地,似是怕驚醒了床上的小人兒一般。
“夫人莫急,大夫說今夜必醒。”
已是銀月倒掛,夫妻二人卻仍沒有睡下,也沒有召喚丫鬟奴仆,竟親自照料,可見其心地。
一聲悶哼,火雲漸漸轉醒,似乎在水中撲騰了好久,也似乎在夢中流連了許久,睜眼便看到兩雙盛滿關切的眸子。
女子溫婉動人,男子眉宇大氣,雖已年過半百,卻掩飾不了身上散發出的雍容貴氣。
“這是哪裏,你們是誰?”火雲從床榻上坐起,低聲詢問道,掩飾了骨子裏的那分冷氣,自覺這兩人沒有惡意,且是她的救命恩人,語氣也不由得暖了一些。
“姑娘可有哪裏不適?”出聲的是那位溫婉的女子,她眉目含著擔心,顯然是真真切切的關心。
火雲搖搖頭,除了乏力,未覺哪裏不適。
“姑娘不必擔心,你是家仆在尋找我們失蹤女兒的時候,在三生河邊偶然發現的,這才將你救了回來,也是緣分一場。你且安心養病,一切事情都等身體好了再說。”
那女子輕柔的聲音輕輕地劃過火雲的心頭,自來異世,從未有人跟她如此說話,如此關心她,此時隻覺心中溫暖無比。
“這是哪裏呢?”火雲又問了一遍,且看屋裏裝飾,便知乃大戶人家。
這時,溫婉女子看了身邊的男子一眼,男子點點頭道:“老夫乃是天辰國當朝右相,遲鋒。”
火雲一怔,竟是被天辰國的丞相所救嗎?一路輾轉,竟從雲啟國落腳於天辰國。
“姑娘,你昏睡了幾天,大夫說你今晚必然醒來,我已命人做了清淡的飯菜,你且先湊合著填飽肚子,有什麼事情咱們明天再說!”女子聲音溫柔,眸中一片暖意,對著火雲說道。
火雲點點頭,沒有說話,胸口漲暖,這兩人可真令人溫暖,若是做他們的女兒必然幸福。
星空閃爍,銀月清華。
初春的夜充滿涼意。追雲、追雨垂著頭,單膝跪地,眉宇間一派自責,而他們的眼前銀麵男子長身而立,纖長的身影如同水墨畫中最美的一筆,清美若蓮。
“還沒有她的消息嗎?”聲音低沉縹緲,透著一股子冷氣,精致無瑕的臉上是風雨欲來的冰霜。
“主子,鳳姑娘本領高強,想必跳下三生河也是被人救走,否則我們暗訪三天不會沒有任何消息!主子寬心!”追風、追雨恭敬地回答。
那日,等他們尋著蛛絲馬跡追上火雲的腳步時,已是遲了一步,正好看見了火雲剛烈跳河的一幕,這才馬不停蹄地回報自家主子,又一連尋找三日,竟毫無線索。
“加大搜索範圍,啟動暗衛!”男子身鍍月光,靜身而立,冷冷地道。
追風、追雨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不可置信,遂同時叩頭,“主子三思,暗衛一旦啟動,其他幾王一定會察覺出動靜。主子隱忍多年,怎可因為一個女子功虧一簣!”聲音堅定,他們是他最忠實的護衛,萬不會看著自己主子被蒙蔽了神誌而不言語。
銀麵男子遠遠看向漆黑如墨的夜空,雙手緊握,眸中妖嬈的殺氣越加鮮明,竟璀璨無比。
“終究是不夠強大,連找個女人都不敢動用隱藏的暗衛力量。”半晌,隻聽銀麵男子低沉的聲音響起,“暗訪,繼續!”
清晨,朝花拂露,火雲因著晨光而醒,換上了早早便為她準備好的新衣。剛出雅居,便有丫鬟恭敬地行禮,“小姐。”
眼中透著打量和好奇。這態度,火雲皺了皺眉頭,儼然不是對一個客人的態度,好像她真的是這府邸的大小姐一般。還不等說話,她便聽見隱隱約約的談話聲夾雜著哭聲傳來。
“女兒找不回來,選妃一事該怎麼辦?”
雖與溫婉的丞相夫人隻說過幾句話,但她的聲音火雲卻記住了,這聲音其實壓得很低,但是火雲卻偏偏聽到了。
“小姐。”丫鬟見火雲聚精會神地盯著某處,怯怯地又喊了一遍。
“你認識我嗎?”火雲看著這個圓頭圓臉似乎無比單純的小丫頭問道。
“嗯,春兒不認識小姐,但是知道小姐是小姐!”這丫頭見火雲問話,緊張得語無倫次。火雲也不插話,就盯著她,眼神似乎有種讓人安定的魔力。
“小姐不是前幾天才被丞相大人跟夫人從蒼山接回來的嗎?小姐似乎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體弱多病呢!”春兒盯著火雲,眼睛眯起,一派天真地說道。
“姑娘,你醒了嗎?”火雲還未接春兒的話,溫婉的女聲便已經響了起來。兩人緩步從假山後麵走了出來,丞相夫人向錦繡眼睛紅紅的,顯然剛哭過,丞相遲鋒臉色繃緊,倒看不出什麼。
“春兒,先下去吧!”向錦繡對春兒說道。
小丫頭倒也識相,行了禮便退了下去。
“姑娘,身體可好些了?”向錦繡看向火雲,眼中是真實的關切。
火雲點點頭,“承蒙夫人照顧,火雲已經沒事了!諸多打擾,實在不好意思!”
“原來是雲姑娘。”向錦繡點點頭,嘴角有微笑的弧度。“雲姑娘,家住哪裏?”接著,向錦繡又開口問道。
火雲眉頭一挑,知道這溫婉女子下麵肯定有話要說,此時三人已經邊聊邊走進了屋裏。
“我孑然一人,無父無母,流浪天涯,以地為席、以天為被,生於亂世,哪裏有飯,哪裏是家!”這一番話,似真似假,卻也是火雲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火雲話落,向錦繡便激動地站起,一把抓住火雲的手,眸中水霧凝聚,“雲姑娘,你小小年紀便已受了這般的苦……從今以後,你可願意做我向錦繡的女兒,要我做你的親生母親?”向錦繡雙目含淚,眼中一片殷切。
火雲眸中閃過複雜的光芒,隻覺得那雙握著她的手一片灼熱,但是她的胸口卻一片冰涼。因為,這樣一個溫婉的女子,此刻說出這樣的話,必然是有所圖吧!她心口的那一點點溫暖也在慢慢冰冷,這世上,終究還是沒有義無反顧對你好的人。
“夫人。”隻聽右相一聲低喝,眉宇竟緊緊皺在一起,似要阻止他的夫人繼續說下去。
“鋒,你不要阻止我,若是不說,我們遲府上下一百八十條人命怕是一個也保不住!”如此溫婉的女子,聲音卻陡然淩厲了起來,竟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抉擇的意味……
火雲嘴角冷冷地勾起,救了我,果然也要利用我嗎?
心,愈加冰冷,嘴唇緊緊抿在一起。
然而,下一秒,卻瞳孔一縮,隻見向錦繡一個起身,砰的一下雙膝跪地,直接跪倒在火雲的眼前。
“雲姑娘,我不瞞你說,遲府現在確是有難,懇請你幫忙。”
“夫人!”遲丞相驚叫道。
而火雲隻是眯眼看著,沒有去扶向錦繡,知道她必然有話要說。
“雲姑娘,六國亂世,南以天辰國獨大,天辰皇帝已是年邁,膝下四子爭位,座下大臣擇良木而棲,唯獨我家夫君置身事外,沒有幫任何王爺,雖是幾位王爺拉攏的對象,卻也是他們的眼中釘。三日前,皇帝下旨,凡是年紀在十五歲與二十歲之間的大臣之女,一月後的桃花會必須參加,也是變相的選妃大典!”說到這裏,向錦繡抬頭看了火雲一眼,隻覺這女子雲淡風輕,似乎不為所動,當即心中酸楚,淚眼蒙矓。
“小女遲月自幼身體不好,被送往蒼山養病,十年來未曾回過故裏,但是這次皇上點名要小女回家,要其參加選妃大典,雖百般推托,仍無法改變聖意,便知必然是有人在皇上耳邊吹了枕邊風。萬般無奈,隻得派人去將小女接回,卻半路遭遇歹人,小女遲月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嗚嗚……”說到這裏,已哭倒在右相的懷裏。
火雲的眉頭皺得更加緊了,“那麼,夫人的意思是,讓我代替你女兒,去參加這選妃大典嗎?”火雲的聲音輕飄飄地在向錦繡的耳邊響起,語氣中不無諷刺,冷情一片。
卻見向錦繡唰地抬頭,淚珠晶瑩,卻是一臉堅定,“不,不是代替我的女兒,是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向錦繡和遲鋒的女兒!雲姑娘,此刻提出這般要求,錦繡心知自私,卻別無他法。小女生死不明,家仆卻在當天救了姑娘,也是緣分一場。選妃大典,姑娘必須露麵,若是姑娘能夠看上哪位王爺,自此,這人便是我家夫君鼎力相助之人;若是姑娘沒有中意之人,那麼我遲府上下一百八十命,不惜忤逆聖意,也必然為自家女兒謀一出路,絕不屈就了姑娘!”一番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火雲的心砰的一聲,這女子,並不是那種不諳世事的深閨小姐,每句話都剛硬無比,可見柔弱與自信並存。
那最後一句,“若是姑娘沒有中意之人,那麼我遲府上下一百八十命,不惜忤逆聖意,也必然為自家女兒謀一出路,絕不屈就了姑娘!”在火雲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晨風從木窗吹進,紗帳飄搖,簾珠叮當作響。
“夫人你起來,莫要為難這個孩子。她已經受了太多的苦,我們這樣,會讓她覺得人心涼薄。你莫要擔憂了,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