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相的聲音聽起來似乎疲憊至極,卻讓火雲的瞳孔一縮,胸膛冰冷的左上方瞬間融化了,“會讓她覺得人心涼薄”這句話,竟深深戳進了她的心裏。曾經,她的媽媽也如此說過,似乎那聲音又一次在遙遠的天際響起,“我的小公主,莫要覺得人心涼薄。”
那時候,鳳家大火,慘遭滅門,而她的媽媽在烈焰紅火中帶著她逃出,投靠所有的好友都被拒之門外時,在倫敦街頭,她的媽媽如此說道。
“哪有母親給女兒下跪的道理!”就在向錦繡無助地盯著遲鋒的時候,火雲忽然開口說道。
向錦繡一驚,隻覺得一股大力將她托起,接著,火雲雙膝跪地,“從今天起,我火雲就是遲鋒與向錦繡的女兒,蒼天在上,黃土在下,爹娘請受女兒一拜!”
火雲,隻跪天跪地跪父母。火雲如此正式的一跪,重重地跪在了兩人的心上。
“好……好!我的好女兒……”遲鋒的手重重拍在火雲的肩頭,禁不住眼眶濕潤,連忙將火雲扶起。“小小年紀,談吐不凡,氣質出眾,我知你必然是個有故事的人。我不問,也不逼你,我隻知道你火雲從今天起是我遲鋒和向錦繡的女兒,何人也欺負不得!”
擲地有聲的話,砸向火雲心間,一旁的向錦繡重重點頭。火雲的心從沒有如此堅定過, “往事不堪回首,爹娘不問,我便不說,但我知道從今天起,我火雲便是遲鋒與向錦繡的女兒遲月,何人也不得欺負我的爹娘。”
“不,不是遲月,是遲雲!名不可廢,我們的雲兒也不是替代品!”這話是遲鋒和向錦繡異口同聲說出的。
昭和六十九年四月,天辰國右相將自小體弱多病的女兒從蒼山接回,遂法緣大師之意,遲月改名為遲雲。
“聽說右相大人的女兒接回來了。”
“對呀,還改了名字,叫遲雲。”
“那個三歲作詩,四歲作畫,五歲琴棋書畫皆懂,六歲卻消失在我們視線內的遲月回來了嗎?”
“是的,是的,據說是回來參加一月後的選妃大典的。”
“哎呀,不知道當年那個驚才絕豔卻體弱多病的小姑娘現在是如何傾國傾城了。”
“你說十年已過,左相家千金的‘才女’之名是否會被右相千金奪走呢?”
“誰知道呢!當年紫衣王爺的神童之名就沒保住,正是被遲家千金奪了去呢!十年前啊……”
“噓……小點聲!別說了,你想被殺頭啊?”
茶館向來是八卦娛樂之地。
臨窗而坐的少女素衣淡雅,眯著一雙狹長的鳳眸,支著下巴,聽著眾人侃侃而談,正是火雲。
“小姐,大家都在討論你呢。”火雲的義女身份,除了他們三個當事人,丫鬟奴仆都沒有知道的,都隻當火雲是正牌大小姐。
火雲眯眼笑了一笑,倒沒想到遲月竟是個如此驚才絕豔之人。
聽著那些低聲的談論,還有角落中兩個達官貴人突然止住的談話,火雲看向對麵的小丫頭,眯著眼問道:“春兒,你可知紫衣王爺與左相千金的事情?”
不防小姐突然問話,春兒險些被核桃酥給噎到,眨巴眨巴眼,舔舔手指上的殘渣,糾結地皺緊眉頭,似乎在組織語言。
“小姐,你都不知道嗎?”春兒有些疑惑地問道。
火雲誠實地搖了搖頭,“六歲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小姐,紫衣王爺是當今皇上的三兒子,也是最受寵愛的兒子,從小就是個神童,五步成句,七步成詩,三歲吹簫,五歲習劍,七歲便會布陣,九歲便可帶兵,十歲跟隨當今皇上上過戰場,十一歲……”春兒眼神中星星閃爍,明顯無比崇拜。
說到十一歲的時候卻忽然頓住,火雲抿著茶,手指點著桌子,“十一歲怎樣?”
“那個,十一歲,成了癡兒。”
噗——一口上好的龍井,就這樣被火雲一個沒克製噴了出去,怎麼也該是傳奇的一個人,十一歲竟成了白癡?
“小姐!”抹了把臉上的茶水,春兒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叫道。
火雲抱歉地點點頭,她再淡定,也沒想到春兒會來這麼一句。
“怎麼會這樣?”火雲皺了皺眉頭,隻覺心中一緊,為一個天才的隕落。自古帝王家便是狼虎爭鬥,倒是可惜了這麼個妙人。
“對呀,怎麼會這樣?紫衣王爺長得可俊美了,小姐小時候和左相家的千金慕琳潔總是跟在紫衣王爺身後,可是王爺卻隻對小姐一個人好!而且小姐聰明伶俐,三歲便會作詩,那時紫衣王爺已經八歲了,後來神童之名便落在了小姐身上。可是,小姐六歲那年,就是被送往蒼山的那一年,紫衣王爺竟成了癡兒!之後,左相千金崛起,這些年都是大家公認的才女。”春兒臉色憤懣,語氣不無遺憾。
可火雲總覺得這之間是有關聯的,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竟莫名地對春兒口中的紫衣王爺起了興趣,更對素未謀麵的左相千金慕琳潔無比厭惡,這種糟糕的第一印象極其影響火雲的心情。
“紫衣王爺的名字是什麼?”
“北冥宸夜。”
火雲咀嚼著這個名字,狹長的鳳眸眯了眯,“倒是個拗口的名字呢!”
“哪有!天辰皇帝一共有四個兒子,隻有紫衣王爺的名字是四個字,且姓北冥。天辰國姓乃是軒轅,太子軒轅城,二王爺軒轅痕,四王爺軒轅離。紫衣王爺的姓氏名號是天機大師給賜的,說若是不改這個名字的話,便有命劫,國君對紫衣王爺最是寵愛,自然便應允了。這名字多好聽啊!”春兒忍不住反駁道。
“春兒了解得真多!”火雲笑笑,調侃道。
“哪有,是小姐你孤陋寡聞了,這是全天辰國都知道的事情啊!”春兒噘著嘴,忍不住說道。抬頭卻見火雲的目光透過窗子看向外麵的長街,嘴角勾起,似乎看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春兒忍不住也探頭去看。
“呀,那個粉衣女子不是左相千金慕琳潔嗎,她身邊的是太子軒轅城啊,他們在幹什麼呢?”春兒趴在窗戶上,忍不住叫道。
火雲聳了聳肩膀,“他們在抓小偷,看見被拉住的少年沒有,其實玉不是他偷的!”
“小姐,你怎麼知道?”隔著包圍圈,春兒隻能看到個大概,根本看不出發生了什麼事情,隻知道他們似乎在爭執。
“我看到了,也聽到了。”抿一口茶,火雲淡淡地說道。
“吹牛,這麼遠哪裏能看到、聽到……”春兒撇撇嘴,坐回位置上,對火雲的話不以為意。這丫頭粗神經,大大咧咧,一點不怕火雲有些清冷的性格,反而喜歡得緊,鬥嘴都是敢的。
春兒不信,火雲也沒有解釋,隻是笑笑,“人群邊上那個留著八撇兒胡子的人才是小偷!”
春兒狐疑地抬頭,這麼遠真的能看到嗎?
“是嗎?那麼,小姐,慕小姐豈不是冤枉人了?”春兒睜著大眼問道。隻見火雲哼笑一聲沒有說話,但卻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的話絕對沒錯,那個少年一定是被冤枉的,不由得有些憤憤不平地站起來,“小姐,我們要不要說出實情?”
放下茶杯,火雲懶懶地掀了掀眼皮,“別人的閑事,我們……”不管。
忽地想到什麼,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別人的閑事,當然要管。”而且要管五十件呢!
接著,便大步流星地出了茶館,奔著爭執的人群而去。
“請你把玉佩還給我,這東西對我真的很重要!”剛擠進人群,火雲就聽到慕琳潔清冷的聲音傳來,夾雜著隱忍的怒氣。
走到正麵,她才看清少女的容貌,五官出眾,竟是個絕色佳人。眉毛傲然,杏眸圓睜,一襲粉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軀,腰間用金絲軟煙羅輕輕一係,更勾勒出那腰肢不盈一握,整個人站在那裏直有一股清高無比的傲氣,好像全天下的女子都不如她一般。而她身旁的男子黑衣蟒袍,長身而立,嘴角勾出一個冷厲的淺笑,不達眼底,玄黑的眸似淬了毒的劍,冰冷得有些陰暗,瞬間就讓火雲想到了那潛藏在叢林深處危險無比的毒蛇,這就是太子軒轅城。
他們身後跟了不少護衛,此刻布衣少年正被兩名護衛緊緊扣住胳膊,頭發有些淩亂,一雙眸子卻倔強得如小鹿一般死死盯著麵前質問他的慕琳潔,漆黑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不是我。”
“不是你還有誰,剛才就是你撞了我一下,玉佩才不見的,你還想狡辯!”慕琳潔惱怒不已,一雙杏眸似要噴火,粉拳緊握,一心認定了眼前的少年便是那偷玉之人。
火雲瞥了一眼旁邊八撇胡子的男子,看起來猥瑣至極,拿著贓物竟沒有逃跑,反而留下來看熱鬧,好個大膽狂徒。
“不是我!”少年睜大眼睛,眸子血紅,三字一落,便被挾持的護衛狠狠一拳揍在肚子上。少年卻死死咬著嘴唇,任那猩紅從嘴角滑落,十分有骨氣地不吭一聲。
“你都搜過我的身了,哪裏有你所說的玉佩!”少年瞪著雙眼,眼中被憤怒和不甘滿溢。
慕琳潔冷冷一笑,“我知你必然將東西交給了你的同夥,快點交出來,否則你今天離不開這裏。”
“小偷啊!”
“好大的膽子。”
“竟然偷了左相千金的玉佩。”
圍觀人群竊竊私語,少年的臉色已經漲紅,卻倔強地昂著下巴,隻一句“不是我”。
“好了,潔兒,將他帶回去嚴加拷問吧!”這時,一直靜靜站在旁邊的軒轅城突然開口,語氣似乎有些不耐,眼睛瞟過布衣少年,眸光冰寒,似是在看一個死人。
慕琳潔看一眼軒轅城,冷了麵孔,點點頭,“隻能這麼辦了!”
話音一落,少年血紅著雙眼拚命掙紮,“我說了不是我,你這個女人是白癡嗎?”似是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處境,少年不甘地怒吼。
“我說這光天化日之下強搶美少年,這是為了哪般?”一片竊竊私語中,忽地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帶著微微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