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馬不停蹄從魯陽趕來,送來了孫堅的急召。
孫權跑進來的時候,正看見孫策拿著封帛書,興奮地來回踱步,邊對周泰交代著什麼,周泰點了點頭,抱拳辭去。周瑜低頭跪坐在燈下,穿著件孫策的絳色麻衣,發髻濕漉漉的。
“哥,我聽娘說你又要走?!”
孫策回頭,眼睛亮亮的,揉了把孫權的腦袋說:“爹發來急信,我們要轉攻荊州去了!”
“荊州!”孫權輕歎一聲。他這也才發現,周瑜麵前放著的是一幅輿圖,正在看著出神。“哥你們怎麼沒頭蒼蠅似的,剛打下豫州又不要了?”
孫策聽了噎了一下,周瑜抬頭說:“袁術命破虜將軍討伐劉表。”
孫權一愣,臉忽然燒起來,脫口而出說:“虎豹為什麼要被豺狼驅使?!”
“別犯傻了!”孫策伸手彈了他個腦崩兒,“袁術有糧,咱們呢?除了能打敢拚,咱們什麼都沒有。誰給出糧,就替誰賣命,不然一家子難道回富春種瓜去?——說了你也不懂。”說罷,孫策湊到周瑜身邊,抽出佩刀放在輿圖上,周瑜的目光順著刀刃看向西,在益州兩字上和孫策的碰到一起,脆的像能聽到聲音。
“伯符,你這麼想去荊州,是不是另有打算?”
孫策繃不住一笑,伸手捏了捏周瑜的下巴說:“知我者,瑜姬也!豫州群雄環伺易攻難守,我們姓孫的在那兒一點根基也沒,早晚要被擠走,倒不如送給袁術當人情,換成糧秣輜重。要是打下了荊州,那可就不一樣了!天下樞紐在荊襄,坐擁襄陽,可南可北可東可西,得天下如探囊取物!”
孫權瞪大眼睛:“哥,那袁術就能當天子了嗎?!”
孫策一糊啦孫權的腦袋:“打下來,就是我們老孫家的,去他媽的袁術!”
“那天下也……”孫權腦子裏浮起了那八個隱隱的字,受命於天……
孫策拿起佩刀,極快又極壞地一笑,“再過十年,哥給你看什麼叫大好河山!”
周瑜在旁一直抱臂沉默,這時指著輿圖說:“荊州不易得。天下樞紐在荊襄是沒錯,但這也是塊最難啃的骨頭,劉景升新占襄陽,又是漢宗室,在荊州萬眾歸心……”
“我去就不得人心?!”孫策扔下刀,眼裏有些冒火。
周瑜搖頭說:“你隻知道打明仗,沒看到各方勢力暗流湧動!荊州就是一片沼澤,貿然挺進準要被陷進去。先不說地勢地形何其複雜,就算硬打下來,你留誰去守?你有多少人?劉表的手下你有什麼把握收其心?你有錢收買,還是能上表朝廷封賞官職?”
“荊州地形的確複雜,可我爹在荊州呆過一年……”孫權忙助陣孫策說。
“那人心呢?破虜殺過南陽太守張谘,荊州人難道能這麼快就忘了?”
孫策啪的一拍幾案站起來,震得盛果子的漆盤都跳了老高,“紙上談兵一派胡扯!我們打了多少仗,你打過多少?你天天窩在舒城懂什麼?!”
周瑜臉色紅了又白,張了張嘴又閉上。
兩人都不說話,在燈下怒目而對。
孫權坐在中間有點水深火熱。他從沒見過周瑜跟孫策吵架,這也太不像他平素為人,周瑜這人輕易不愛發議論,更從不跟人擰著來,何況他跟孫策向來一拍即合狼狽為奸,大哥都要走了,卻故意說敗興話吵個紅臉,還有比這更怪的事兒嗎?
孫權還沒琢磨出什麼,孫策忽然瞪向他說:“這麼晚了,不去睡,在這兒幹什麼?!”
孫權急說:“我也想跟著大哥,學習一些兵法……”
“學個屁!”孫策拎起孫權的領子扔了出去。轉身收起長刀入鞘,強打了個嗬欠說:“明早要趕路,就不留公瑾長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