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誌氣擰眉,看著眼前這個說話斯文平淡的年輕人,心口升騰出一股悶氣,他最討厭的便是,他那股優哉遊哉的神色。從很多年前就討厭。
紀衡見他不說話,索性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來,淡淡道:“張一白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最好也去好好查一查。他做的事究竟是為了所有貧民著想,還是隻是想要實現自己的政治野心。你可以去判斷一下。但是,你不要去逼迫茶幾。”
“茶幾方才見到我還很歡喜,分明是答應了我所說的事。你最好離我妹妹遠一些。”程誌氣用警告的口吻說道。
“何以洛,以為何清遠是他的人。你以為,何清遠是你的人。但是,我們紀家,也會在每個家族放些人。”紀衡輕輕一抬眉,說道:“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會讓小茶幾看到那份文件吧。”紀衡甩給程誌氣一份U盤。
程誌氣的臉幾乎變了形,指關節咯咯作響。
“我不會讓茶幾去替你殺人的。也不會讓你拖她下水。”
紀衡打開門,看到坐在客廳喝茶的陸茶幾,臉上又露出了笑容,“茶幾,我們先回去吧。”
陸茶幾看了看門後,程誌氣似是在看著她,便道:“我想和哥哥說說話。”
“他先去忙了,以後我們還有機會。”紀衡牽起陸茶幾的手,朝門後的程誌氣,微微笑了一下。
程誌氣看著自己的妹妹小鳥依人般站在紀衡的身側,腦中隻回閃過無數畫麵,他此刻有千萬種衝動想要衝出去掐死紀衡,但還是忍了下來。紀衡說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小茶幾現在生活得平淡而又幸福,你忍心去破壞麼?我帶她來,是想告訴你,她活得很好。不需要你去拯救。”他之前查過許多資料,知道妹妹過得是不錯,但是,母親的血仇,不得不報啊,需要殺光那些人才可以。
隻是,看著茶幾,站在紀衡身旁,溫柔地笑,他忽然沒有勇氣掏出槍來殺了紀衡。
而紀衡,就像知道他會這麼做一般,隻是平靜地和茶幾說著話,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
陸茶幾看了眼程誌氣方才進去的門,卻一直沒見他出來,這裏的氣氛給她一種陰冷而又詭異的感覺,她也感覺出來,這裏似乎不歡迎她和紀衡。而她也有滿腹的疑問,便跟著紀衡走了出去。
一路上,都沒有人阻攔,紀衡的車很快地就開離了貧民區。
“我哥哥現在究竟是在做什麼?”
“和你在電視上看到的差不多。”紀衡斟酌了一下,說道。
“可是,他並不是一個那樣的人,如果他真的有那麼過激的行為,也肯定是被逼無奈的。”陸茶幾總覺得今天紀衡帶她來有一些蹊蹺。
“紀衡,你今天帶我來這裏是為了什麼?”
“為了……帶你見見他。”
“我不是個小孩子。我看的出來,誌氣哥哥現在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我也知道,方才的局勢比較凶險。所以,我才會放下多年的不舍,一句話都不說,同你出來。紀衡,你同我說實話,現在的局勢究竟是什麼情況。誌氣他究竟在其中扮演著什麼角色?你又扮演著什麼?”陸茶幾麵目嚴肅了起來。
紀衡眸色一暗,凝視著陸茶幾,歎氣道:“為了讓他回頭。”
“紀衡,你是不是隱瞞著我很多事?”陸茶幾克製住自己的顫抖,問道。上一世的某個時刻,她也曾經這樣問過對方,然後他說,沒有,沒事的,茶茶。爾後,她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臨死時她也隻知道好像是政治糾紛,卻不知具體的原因。信任,是她唯一的死穴。
可紀衡偏偏顧左右而言其他, “茶幾,如果說,推翻現在的一切,是讓另一部分人覆滅,你願意麼?”
“我知道,你說的是大部分人的利益和小部分人的利益的問題,這個問題,從來沒有得到解決,如果從人性觀照角度出發,自然不妥。但從社會改革角度出發,又似乎是必須的。我沒有這方麵的決斷,也不想參與這些事情。其實,說我自私也好,我隻希望,自己和身邊的人,都能好好地活著。”不過,不用紀衡說,陸茶幾也已經察覺時局的艱難了,市民區裏,已經四處都是遊行的學生,高喊著口號,層層地像這個城市的貴族區進發。他們在車上步履維艱,前幾日還光顧過的店鋪,都已紛紛歇業,隻留下店主開著一小扇窗戶,探頭探腦。
自己是不是來到了一個亂世?因為上一世的陰影,陸茶幾有些憂心忡忡,而她更擔心的是,紀衡緊緊地抿著嘴,什麼都不說。
一路上,陸茶幾和紀衡都沉默不言,紀衡的臉上陰晴不定,顯然也在思考許多事情。隻是紀衡一直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兩個人的手心都出了些汗,但卻一直貼在一起。
直到陸茶幾下車時,紀衡才吻了吻她的額頭,說:“注意安全。”
他的唇,冰涼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