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一愣,往旁邊挪了挪身子,隻見這個女人四十多歲的樣子,個子不高,一米六不到,小巧玲瓏,皮膚白皙,短發,眉毛很淡,眼睛很大,眼睛裏露出一股說不出來的邪勁兒,瓜子臉,尖下巴,穿一件淺藍色外衣,軍青色的褲腳和黑色皮鞋上粘滿泥巴。
寶玉覺得從沒見過這個人,就繃起臉問:“你是幹什麼的?”
“你連我都不認識了?”女人千嬌百媚地往寶玉身邊湊。
“喂,喂。”寶玉驚慌地站起來。
女人也站起來。
寶玉趕著羊群往家走。
女人跟在羊群後邊。
引來路人的好奇眼神無數。有好事的就跟著女人一邊走一邊問是幹什麼的。女人就凶狠地往這些人臉上呸唾液。嚇得別人不再敢尾隨,隻遠遠地觀望。
寶玉進了家門。
女人也跟著進了家門。
寶玉擔心是壞人,就把她往門外推。
女人順勢抓住他的手,無比溫柔:“你不要我了嗎?”
寶玉活了多半輩子,哪見過這陣勢,聽到女人的柔聲細語,腿都軟了。
顧不上那麼多了,寶玉心怦怦跳著,一把摟過女人進了那個破爛不堪的屋子。
跟在後邊好事的,大聲嚷嚷:“進屋了,進屋了!”
這幾個好事的回到大街上聚攏了來,竊竊私語:“看樣子是個瘋子,你看她要打人的動作,眼神,瘋地很!瘋人有瘋勁兒,我往她跟前湊,還搡了我一下子,差點摔倒!”被人稱為“好事佬兒”的喋喋不休,女人的名字也就此誕生:“瘋子”。
第二天早上,寶玉破天荒很早起來買包子,碰到“好事佬兒”。“好事佬兒”湊過來碰碰他的胳膊,神秘地笑:“昨晚怎麼樣?”
寶玉嘿嘿一樂,什麼都不說,扭頭就往回走。
“哎,等等,”“好事佬兒”拽住寶玉的胳膊,問:“哪來這麼一個人?”
“我也沒問出來,精神有點不正常,什麼都不知道,叫什麼都不知道,隻說他們家有很多甜菜。”寶玉搖搖頭,往回走。
“寶玉好福氣啊!”“好事佬兒”雙手抱著胳膊,笑嘻嘻朝著寶玉的身影說。
寶玉最開始的日子是甜蜜的,屋裏終於有了說話的人;緊接著就是不習慣,畢竟一個男人過慣了日子,散漫成性,突然多個想管著的人,非常不適應;最後就是經濟危機,多了一個張著嘴吃飯的,並沒有同時多一個可以幹活的。寶玉想攆瘋子走了。
鎖柱聽說這個事情,趕到寶玉家裏,想把瘋子領走,寶玉同意了,瘋子說啥不幹,鎖柱拽她的胳膊,她的瘋勁就上來了,對鎖柱拳腳相向,手抓腳撓。
鎖柱悻悻而去。
鎖柱跟寶玉年齡相仿,沒寶玉長得好看。他幹瘦幹瘦的,長臉,顴骨很高。烏黑的短發一根一根直立在頭上,泛著亮光的額頭,耷拉眼皮,一隻眼睛有毛病,常年膈肌(半閉)著。那身裝束——黑布長褂、深色寬鬆褲子,腰裏係根起了滾的布帶子,就像長在他身上一樣,多少年沒變過樣。他走路生風,一點也不顯老,整個人就跟他那身衣服一樣,好象從沒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