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正是由於這種情況,在專案組主要辦案人員劉海洋的極力支持和說服下,有關各方終於同意了這一請求。
這位從不與記者打交道的支隊長,作為此案主辦人,最終成為推動采訪成功的最重要有力的關鍵人物。
三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已經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金善女、趙小鬼兒作為此案的重要知情人、證人亦同樣供認不諱,考慮到其特殊性和巨大惡劣的社會影響,程貴陽又有會見記者的**,柳雅致無疑是協助警方弄清三名凶嫌最不願意在審訊中涉及的作案動機等尚不明確問題的最佳人選。
手續是極其嚴格的。
出了問題,誰也負不起責任。
駐看守所檢察室也予以放行。
女記者柳雅致最後一次采訪已是深秋時節。看守所門前花園一樣的各種花草幾場寒露下來已經變得無精打采,失去了鮮豔的色彩近乎枯萎。幾輛警車停在那裏,劉海洋支隊長、張鐵山大隊長陪同她走進大門。這些辦案的靈魂人物也想知道,在審訊中被程貴陽一帶而過的一些犯罪細節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程貴陽的精神看上去比上次好了許多,似乎已經完全放下了包袱。
等待著最後審判。
“說說吧,”坐下後,柳雅致放好采訪需要的一些小物件後,注意地看著麵前的人,和藹地說,“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采訪你,希望你放開來談,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覺得怎麼樣?”
“可以。”程貴陽冷淡地說,沒有任何表情。
“最近休息怎樣?吃得下麼?”柳雅致有些尷尬地找話,她似乎希望程貴陽不要這樣,這樣是談不出什麼來的,更不可能說出那些依然藏匿在他心中的秘密犯罪動機,最後時刻22號別墅內到底發生了怎樣的事情,以及整個過程中的情節和細節。
她希望打開這個局麵。
程貴陽笑笑:“我知道你還要來的,我也知道不問完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你不會輕易放下。好吧,既然如此,我接著談。不過,你可能隻記得我現在的身份而已經忘記了我還是一個不錯的小說家,你可能沒有想到,我正在利用這段少有的清淨寫新的小說,也許我寫不完,它可能是我人生的最後一部作品。
我不遺憾,隻有傷感。所以,我抵觸你,又想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很矛盾。如果我寫不完,由你來寫……”
程貴陽自嘲地點點頭,又搖頭,用歎息的口吻道:
“也合適。”
“我們開始?”
“好吧。”
“我首先想知道,這個主意是誰先提出來的。為什麼非要這麼幹?到底是什麼讓你們想到了這一點呢?”
“為什麼非要這樣幹?”程貴陽重複了一句。笑了,冷笑!
“是啊,誰想到了這一點,又是誰的主意呢?是我。無論我在市委的時候,還是離開之後,門口每天那麼多**的人,風餐露宿。以前我在秘書處的時候,透過窗戶經常可以看見一個人就著軍大衣,或坐或躺在綠地東邊的小門附近,他說他在這裏已經住了幾個月了;我也見過十五個不太年輕的民工在東門並排跪著,一下一下朝著武警守衛的大門磕頭。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如此絕望,如此悲壯?你能感受到他們的絕望嗎?你能感受到‘市委書記羅守道’這七個字對他們的意義嗎?當一切都指望不上的時候,當一切都讓他們絕望的時候,他們相信,市委書記羅守道,可以給他們一個說法。”
他深深地歎息一聲。
“他們信任羅書記的良知,信任他的權力,信任他的正義感。他們,還有很多人,把羅書記當成濱江市最後的良知,最後的救命稻草。而我的絕望在於,他讓我明白,這最後的稻草原來也隻是一根稻草而已。
他可以做濱江市的良知嗎?
有些事情坐在辦公室光拍腦袋是不會明白的。你不知道,這六百多萬人的城市生活被這麼拍啊拍,拍幾下腦袋,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不是錢的事情,不是養家糊口的問題。是他們的尊嚴。他們對這個世界的安全感被他徹底拍掉了,你知道嗎?原來這個世界,什麼都可以變的。這個嘔心瀝血被當成事業的地方,這個幾乎當成家的地方,原來隨時可以讓我寒心如冰,好荒謬的感覺,好虛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