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對那天的事情絕口不提，我漸漸長大，外人說我清秀漂亮，端得是美人一個。我不置可否，他不覺得我美，就算是真的驚天絕豔，又能如何。隨著我年歲漸長，見到他的時間越少，他總是一言不發就跑出去，三四天不回來，有的時候甚至有幾個禮拜不知所蹤，我寸步不離的在原地等他回來，看他回來後難掩的倦態，看他長時間的發呆，看他舉著酒杯喝到嘔吐，我隻有在旁邊看著他，獨自心疼。
但是，他還是堅持為我綰發，隻要他在的日子，他都會一如既往的將我的長發輕巧的打個髻，然後用簪子定住，他說他喜歡我巧笑倩兮的模樣，乖巧一如他以前的朋友。我眷戀他偶爾流露的寵溺表情，寧願長醉不醒。
我去市場買菜，偶然聽左鄰右舍的三姑六婆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語焉不詳，卻有幾個詞聽得出奇真切，她們說什麼江湖，什麼惡人，什麼俠客。記得小時侯，不經意問夜風什麼是江湖，那時的他收斂起眉黯然長歎，他說江湖是個充滿血腥的世界，一個他寧願一輩子也不要涉足糾纏的世界。他的神態太過淒苦，讓我自責了很久。那樣的無奈，是因為明明不願意糾纏，卻早早發現業已糾纏不清無法脫身了吧。遲疑間已經走離市場好遠，回頭看人群，覺得有種隔離在塵外的飄渺感，又自知並非自己清高的緣故。我仰頭，看天邊浮雲，仿佛已過滄桑百年。
推開柴門，回身關掩的時候，驀然感覺有被盯住的森然，忙出頭探看，隻有喧鬧的長街，是自己多疑了，我輕輕搖頭，擺脫神經質的想法。
進到屋內，發現夜風已經走了，依舊沒留下隻言片語，仿佛他回來過也隻是我的幻覺。我苦笑著將剛買回的他最愛吃的菜放下，全然沒有進食的欲望。在這間空空蕩蕩的房間裏還有他幹淨溫柔的味道呢，可是他已經不在了。明明知道他是怕我為他擔心才不告而別，他寧肯我怨他也不想我難過，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要流淚，有種寂寞，已經把我的靈魂侵蝕的千瘡百孔了。
回頭正看見鏡中自己微微蒼白的臉，隻好無奈的歎氣。也不知道當初遇見他究竟是自己的幸福還是不幸。會不會在摧毀我的一生之後依舊無怨無悔。我呆坐在屋中，隻在心中細細描繪他的模樣，眼角眉梢有絲絲嫵媚點點淒涼，即使是笑容也是婉轉的，仿佛心事重重。其實他是一個很細致的人，很敏感，很容易受傷。他做的事情也許隻有他自己才能理解，也許有的時候連他自己也會說不清楚吧。那種拚命想要置之度外，卻不得不身在其中的悲涼。我怔怔的想，不覺已經華燈初上。
如果我想，推開院門就能看到外麵街上繁華喧鬧的景象，今天是中秋，合家團圓。我滿心以為他會回來給我一個溫暖的夜晚。透過門，有隱約的燈光，使院內的陰暗顯得格外淒涼，我靠著門扉，隻覺得身上一陣陣的涼。待到外麵漸漸人煙稀少，才驀然驚覺，已經入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