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郡主與馬奴(36)(1 / 3)

洛都的春天早已經結束,漫長的炎夏來臨。

朱雀大街上,暴雨衝刷走幹涸的血跡,又有新的血跡流淌在午時的日頭下,洛都的百姓從未見過這樣多貴人的頭顱。

把最先冒頭的三皇子掐掉後,皇帝忽然發覺,他剩下的兒子們都太平庸,沒有一個比得了他與皇後傾盡心血培養的太子。

但太子死了。

既如此,就養蠱一般,讓他們去鬥,鬥死真正平庸的,留下來的,他慢慢去挑揀。

擁有無邊江山的皇帝並不覺得這樣的行徑是否傷臣害民,因為權力始終牢牢在他手中。

今朝些許怨言,迎來的便是明朝朱雀大街上滾落的頭顱。

遙遠的霖州邊境,祁連山下,曹垠七拚八湊出的那支騎兵,終於能於馬上揮槍,刺向惡狼般的狄人。

夜裏明月高懸,派出來哨兵已不會再被遊蕩的狄人倉皇驅趕,負傷而歸,甚至還能打得有來有回。也因這個緣故,騎兵的人數慢慢都多了不少。

曹垠回過神來,那個池姓的少年已帶出了許多人。

侵擾霖州邊境已經是狄人的本能。

又殺死一隊狄人之後,李樹跟在池暮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李樹近來春風得意,他嫻熟了馬術,習得了槍法,麵對狄人的時候,再不是春夜裏眼神都發抖的青年了。

相處了大半年,他與其他人一樣,對池暮終於心悅誠服。

但實際上,他剛開始對這年輕的郎君感觀十分複雜,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教授之義,卻又畏懼他果決的殺伐。

明明李樹比他還年長兩歲,卻總不自覺感到他身上若有似無的壓迫感。但李樹這人性子愛熱鬧,哪怕是有些怵池暮,卻還是喜歡貼著他說話。

“我說,這狄人可真夠煩的,哎,池小郎,你最近有時間寫信嘛……”

李樹知道,這洛都來的郎君有一個心上人,她的信輾轉山水而來,那個時候,是池暮最似一個尋常少年的時候。

李樹便時不時起個由頭,揶揄幾句,拉近一下與未來上峰的距離——

玄衣的青年驟然回身,李樹一愣,便見雪色的雁翎槍高起,他慌了:“不好意思池小郎,我不……”

玩笑還是不能總開啊……李樹恍恍惚惚地想,瞧,讓人生氣了。

然而長槍從他身旁擦過,劈開風聲,李樹聽到了重物轟然倒地。

他遲疑著回頭,低頭看去時,才知道是一個未曾死透的狄人,在他身後揮起了長刀。

李樹咽了口唾沫,熟悉的在月色下的恐懼重新湧起。

池暮垂著眼,看著那狄人咽了氣。他提著長槍,久久的不語。

祁連山下的狄人實在太多了,他們夜夜遊蕩在邊境,在草原上生生不息。

宣朝的歲貢,還能填平他們的貪心嗎?

直到李樹為他的沉默所慌張,他才分出神來安撫他。

少年秀靜的桃花眼彎了彎,半開玩笑道:“現在有時間了。”

狄人的首級堆起了池暮的戰功,背負的長槍則在邊境造就了他的聲名,曹垠漸漸開始發覺,自己臨時起意,卻似乎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他這半生,都在宦海中沉浮,最終,接手了一個搖搖晃晃的霖州。

但池暮卻那樣年輕,年輕到鬢藏白發的曹垠生出了點別的盼頭。

他在某個夜中與這個少年長談,決意把他的籌碼加注到他身上。因為霖州遲早要破的,霖州破,江山焉存?

曹垠想,找個能守的人,多守一守這滿目瘡痍的霖州。

而洛都的聖人尚不知道,霖州的百姓以為玄槍營的英魂又回到了人間,他俯瞰著他的兒子們的爭鬥,覺得終於到了劃上暫時的句號的時候。

當皇帝允許他的第四個兒子入主東宮時,洛都的冬日也終於來了。

滿城寥落的枯葉,平添了森寒的肅殺。

易主的東宮重新又熱鬧起來,臣子們也鬆了一口氣。禦座的皇帝是否是真正的聖人,沒有人敢去評說,但他們都知道,他確實是個十分善於弄權持政的上位者,永安侯府的大火與朱雀大街的頭顱足以證明。

但這一年就這樣匆匆結束,來者不可追,宣朝的人很習慣於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