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州不會破。”
一道清寒的聲音響起,玄衣的郎君站在烏騅前,望向了曹垠。
曹垠回頭,看到了那個極善槍術的青年。
他知道池暮年歲並不大,還未及冠。
再次見他,曹垠發覺這年輕的郎君似乎身形又高大了不少。
池暮也在守軍之中,因日夜不休,那雙不笑也含情的桃花眼裏透著刺骨的寒意。
“池千戶。”曹垠喚了聲,卻發現自己已說不出多餘的話來。
他知道這年輕的郎君驍勇善戰,若早生十年,未嚐不能成為永安侯那樣的名將。
但名將的下場大家有目共睹,縱然生逢其時,如今隻怕也是皇權下的枯骨。
而且他隻有一千兵力。
曹垠搖頭,覺得自己做的還是太少。
“縱然你善戰,終究不是萬人之敵。”他看著池暮,眼神慈藹,帶著勸誡之意。
他當然希望這少年能成為守護霖州的良將,所以他才給予他資源。
可是,時間來不及了。
火光映照著凜冽的寒槍,在躍動的烈焰中,池暮的聲音分外冷靜,“州牧,我會守住這裏。”
他來此,並不是想做一顆沙礫。
洛都的士人們總想著以“歲幣”來換取太平。
事實上,也確實維係了這麼多年,至於狄人頻繁的擾邊,摧毀一兩個小鎮,在整體的安穩麵前就微不足道了。
但一個在馬背上長大的民族胃口隻會越來越大,宣朝的士人們以為他們會遵守約定,在納了歲幣後退守草原,但草原已為他們縱橫馳騁,自然會希圖更多。
洛都歡慶元夕時,霖州早沒了過年的氣氛,有一隊騎兵,在夜色中離開了沉悶絕望的霖州,頭也不回的往草原而去。
硯白從未這樣恣意的疾馳過,氤氳的霧氣中,他們熟練地繞開狄人前駐的營地,渡過草原山蜿蜒的河流,日夜的巡守並非隻是為了趕走遊蕩侵擾的狄人,這片草原最終也為池暮所熟悉。
李樹等人與池暮奔襲百餘裏,並不知道他們的將領要做什麼,越深入便越靠近狄人的後方。
潛移默化下來的信服使他們下意識的追隨了他。人人都說霖州要破,可總有人還守在這兒。
很多年後,李樹最終也從一個握刀都手抖的菜鳥新兵成了鎮守一方的宿將,軍中都知他槍法淩厲,能破萬敵。但其實對於李樹而言,他所能見識的最高的武力,其實來自很多年前,同他一樣年輕的燕昭烈帝。
狄人們想象不到,自玄槍營之後,一味防守的宣朝人於夜中奇襲了他們的後方,那裏水草豐茂,存儲著他們行軍的糧草。
……
洛都,昭陽殿。
“為何會入霖州!”皇帝怒不可遏,“歲幣不是已經給了嗎?!”
他再也維持不住運籌帷幄的模樣。
那是狄人,是十幾年前就曾破霖州的狄人,是讓他們宿家的皇帝縮頭縮腦的狄人。
樂聲早已停止。
青衣的太監抖著聲音,戰戰兢兢麵對皇帝的怒火,比之遙遠的狄人,他更怕這位君王。
“因說,歲幣……比往年少了。”
荒唐。
座中,戶部尚書的神情都扭曲起來,歲幣一年比一年納得多,怎麼可能會少?
皇帝也知道。
他神情陰沉得能滴下水來,然而情緒卻冷靜了下來,看向顫抖的青衣太監。
來勢洶洶,歸根結底,還是要錢帛。
要錢就好辦了。緒州、青州極度富庶,每年繳納到朝廷的金銀數不勝數。
若說霖州給了洛都太平,那緒青二州就供養出一個富庶的洛都。
到底蠻夷,居無定所,不通教化,所求不過錢物。
皇帝甚至鬆了一口氣。
青衣的太監覷他神情,知道聖人的怒火已消,複又開口:“他們還有一個要求——”
“狄人的王庭,要迎娶一位宣朝的嫡公主。”
金杯滾地,發出的聲音在寂靜壓抑的昭陽殿中格外清晰。
宿雲秋神情陰沉,死死地看向伏地的青衣太監。
宣朝嫡出的公主,隻城陽公主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