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2)

皇帝的聲音雖慵懶,聽在玉翠和文璞耳裏都不是那個味。文璞滿肚子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四月的天氣正好,不冷也不熱。文璞卻像在盛夏穿了棉袍被丟到火爐邊一樣,汗水已經流滿全身,不顧失儀直視著皇帝。

皇帝依舊懶懶開口:“怎麼,張進士,朕這個和事老不夠分量嗎?”玉翠的手心已經全被汗打濕,咬牙就想開口,但在看見皇帝目光的時候就低下了頭,這畢竟是文璞的家事,榮華富貴的誘惑擺在麵前,又有幾個人會選擇另一條看起來艱難險阻的路呢?

廳裏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文璞和玉翠依舊跪在下麵,皇帝也沒有說話,隻是拿起一片桃子放到嘴裏,嚼了嚼就對旁邊的趙總管道:“今年這桃味道還不錯,想來灌園人十分精心。”趙總管應是:“這是三年前陛下賜給梁尚書的桃種,今年新結了果子就進上了。”

梁尚書的妹妹就是宮裏的梁貴妃,據說梁貴妃是宮裏最得寵愛的妃子。而梁楚兩家聯姻也已很久,這種種加在一起,讓玉翠的心不由有些顫抖。

滴答一聲,玉翠額頭上的汗水掉地,這聲音在寂靜的廳裏聽起來十分清晰。這聲音似乎喚醒了文璞,他挺直背,眼看向皇帝:“陛下美意,臣,不敢聽從。”後麵四個字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完後文璞頓時覺得自己渾身輕鬆多了,所謂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如果為了榮華富貴而忘記娘受的苦,那縱擁嬌妻美妾,眠錦繡牙床,食山珍海味,著錦緞衣衫。也不過是行屍走肉一具,在富貴之中也如地獄一般。

文璞的回答並沒有讓皇帝動怒,他隻是眉微微一皺,淡淡開口:“張進士,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倒如此執迷不悟,真是可惜。”話既然已經說破,就不需要再想什麼別的,文璞眼裏有前所未有的勇敢:“陛下,榮華富貴錦繡前程是人人都想要的,臣自然也不例外,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臣雖不敢自命君子,也曉得這個道理。臣母辛苦十數年,含冤而去,臣若為了名聲,貪了前程,讓臣母在地上尚痛哭不止,則臣與禽獸有何分別?臣尊母親臨終遺言不肯認父,斷不敢以陛下之命背母,忤逆不孝之名臣坦然受之,請陛下革除臣的功名,永不許再錄用臣。”

這番話一口氣說完,文璞覺得渾身都輕鬆,他不自覺地回頭去看玉翠,毫無意外地在玉翠眼來看到欣喜的淚水,文璞對玉翠微微點頭,自己做到了,答應她的話自己終於做到。如果不是顧及這是在皇帝麵前,文璞一定會抓住玉翠的肩膀大喊,姐姐,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沉浸在種種思緒中的文璞並沒意識到上麵的皇帝神色已經有了變化,玉翠卻看到了,她吸一口氣道:“陛下,文璞之言,句句發自肺腑,父親逼死母親,本就是人倫慘劇,今日重又讓文璞背上忤逆不孝之命,陛下乃是天子,聰明仁慈無人可及,臣唯有一願,願今日之慘劇止於文璞,再不發生。”

說完玉翠就俯身行禮,皇帝久久不言,文璞也從方才的那種思緒裏麵醒過來,安靜地跪在那裏,等待著皇帝的裁決,不管是什麼樣的裁決,文璞都能坦然受之。

膝蓋早已跪的麻木,能支撐住他們的,就是那堅定的信念,再艱難也不肯背棄母親。一聲歎息傳來,玉翠循聲,這歎息竟是從至高無上的天子口中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