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躺下一會,我就聽見外麵的門被撞開,賊人魚貫而入,幾個漢子踹開裏屋的門,一把將我從床上扯起來甩到地下,開始翻箱倒櫃,看見衣服首飾就攥在手中。

一賊人趴地探向床下,隨即哈哈大笑,他一把抓住阿蘭的腿往外拽,阿蘭驚聲尖叫,拚命抗拒,我心神俱亂,抱住旁邊漢子的腿求饒,將身上的錢全遞給他,他收了錢,還不罷休,一把將我推開,直上前將那賊人叫起來。他將阿蘭整個身體拽出來,阿蘭掙紮反抗,雙手拉住床腳往裏鑽,他將阿蘭的衣服從頭到腳扒光,回頭看向我,阿蘭也回頭看向我,隻是一個帶著詭異的笑,一個眼中淚水縱橫,我後來才知道這夥賊人就是箐頭寨的山賊,奸淫我妻子的人是他們的首領—薛岩。

賊人沒有殺我,他們把財物搜刮幹淨後離去,我和阿蘭相擁而泣,想起床頂上的阿茶,又急忙把她接下來,阿茶被嚇得隻有喘的氣,沒有進的氣,眼睛睜圓,瞪著天花板,嘴巴大開,口吐白沫,頭腦不停的晃動。我和阿蘭認為阿茶不會再活了,就商量著自盡,我們兩人在房梁上係了繩子,準備一起吊死,但在半途之中,兩人脖子上的繩索一起斷裂,我倆雙雙跌落在地。

外麵一直有賊人進進出出,我家販賣的布匹、成衣全都被他們搬走。亭長、有秩被一夥人捆走,遊徼、嗇夫的頭被賊人砍下,任由其掉落在我家院子裏。

鬼使神差,阿茶突然咳了起來,我和妻子連忙扶起來拍打她的脊背,阿茶睜開眼喚了聲“社”(媽媽的意思),就昏了過去,我們從不敢和阿茶說起這件事,她好像也忘記了,甚至於喪失十歲之前的記憶。

我和阿蘭抱著女兒一起臥在地上,兩人默契的不言語,我手臂上傳來一陣陣的劇痛,我沒有叫喚,心頭像堵了一塊布,梗得慌。

外麵一直有賊人進進出出,後麵又有幾個賊人竄進我們所在的屋子,他們依然沒有放過阿蘭,完事後沒有殺人。我和阿蘭不敢抵抗,兩人眼神呆滯,行動遲緩,精神變得麻木,任由他們胡作非為。

窗子外麵一道雷電閃過,旱地雷聲炸裂,哀叫的聲音混著奇怪的鳥叫一波強過一波,令人驚恐戰栗。後來我問起阿蘭,她說也聽見雷聲和小兒啼哭般的尖嘯,人的哀嚎聲反而變小。

那夜,是地獄貫盈人間。

天快亮的時候,有幾個大漢持刀飛速的走進裏屋,我認得他們,是剛開始汙辱了我妻的賊人,他們把阿蘭和阿茶拽起拖向屋外,我趴在地上大喊:“帶上我,我有許多財物藏在染缸裏,我去拿給你們!”眾賊回頭,把我架起示意我帶他們去找,我將染缸裏麵藏起的幾千個錢和一坨金子交給他們,他們把我仨人一齊帶走。

一賊人提刀在前引導,一賊人橫刀在後驅逐,一賊人居中在隊伍的左右看管以防逃逸。三個賊人驅趕數十人如趕一群牛羊,稍有不前,就用鞭子抽,或立即殺掉。所有人被長繩索係在脖子上,手背在身後用繩子捆牢,隊伍像幾條蜈蚣蜿蜒前行。由於手上係著繩子,大小便的時候需要解開繩子,最後抵達箐頭寨,幸存的人都把方便叫做解手,這個記憶刻在了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聽見隊伍中有人叫我,一看是我的好友馮立兄的兩個小妾,我急忙製止她們。她二人都披頭散發,狼狽不堪,其中一個還抱著一個女嬰,賊人發覺了,就揮舞鞭子抽打嬰兒,搶過來扔在泥土中,繼續驅趕隊伍。

此時街上但見滿地都是被棄的嬰兒,或遭馬蹄踐踏,或被人足踩過,哭聲徹地,路過一溝一池,隻見裏麵屍首堆疊,手足相枕,血流入水中,化為五顏六色,池塘都被屍體填滿。道路上屍體橫陳,如魚鱗般密密麻麻,無放腳之處,隊伍中有人好幾次被屍體絆倒,我也跟著跌在屍堆上與屍體相觸。阿蘭、茶兒都亦步亦趨的跟在我身後,想著一家人還健全,我的內心有了一絲安穩。

出了亭街道,我們和其他幾支隊伍被一群賊人驅趕上路,很多人都是亭裏的街坊鄰居,隻是女多男少,大家茫然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