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該是符咒給他帶來的損傷還並未完全恢複,甚至於此時就算醒來,神色也帶著極致的疲倦和蒼白,毫不誇張地說,蘇晗煙甚至能看到他蒼白麵頰下的青紫血管。

他唇很幹。

也同樣是了無血色。

可偏偏,他的眼眸裏滿是水光,滿是希冀和惶惑,他等了片刻沒等到蘇晗煙給出答案,便抿緊了嘴唇重複問道:“陛下已經過世了,可陛下過世之前曾不止一次地說過——若公主在世,他絕不會死,陛下過世了,那公主呢?”

蘇晗煙其實可以理解相渝這番話的意思——自然不是另一個深愛繪梨的人格想要跟繪梨同生共死。

而是相渝想要將繪梨給熬死,他覺得隻要繪梨死了,他就能擺脫所謂劇情的掌控和壓製,就能隨心所欲,就能讓自己和木錦繡同葬一處了。

可顯然,莫庭前並不這樣覺得。

哪怕繪梨已經徹底消失,哪怕繪梨的主角光環和萬人迷光環也已經破碎,他卻還是盲目地覺得北歌陛下相渝對繪梨愛得深沉,愛得難以抑製。

蘇晗煙不知道該怎麼哄勸他。

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明真相。

她沉默了很久,卻隻能很平靜地問:“你跳下了相渝給繪梨挖掘的直通鮫人海域的暗河,那你,可回到鮫人海域了嗎?”

“……”

莫庭前的身子果然狠狠一震。

蒼白的唇顫抖了好幾下,努力許久卻還是未發一言。

“我聽莫乘樺說你昨天就已經醒了,昨天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天的時間,你應該也已經聽說了相渝的後事是如何處置的吧?他隻和木錦繡同葬帝陵,且隻言片語都不曾提及過繪梨。加之那座給繪梨的宮殿牆壁上到處可見的符咒,還有那暗河裏的陣法——你難道到現在還不明白,相渝他愛的到底是誰嗎?”

“不可能。”莫庭前怔怔站在原地,許久後才艱難地咬牙反駁道:“不可能,陛下愛著公主,陛下隻愛公主。”

可是這些話他說著說著,嗓音卻也越來越沙啞,聲音也變得越來越低沉。

又過了很久。

蘇晗煙聽到莫庭前像是認命般地聲音:“那公主呢,公主去了哪裏?”

“你應該有所感覺的吧?”隻從莫庭前這番失魂落魄又焦急慌亂的神態中,蘇晗煙也能猜測出一二,“你的公主並非這個世界的人,如今,這裏的事情既然已經了了,那她自然也是回到了她的世界裏。”

“可是她為什麼最後都不願意見我一麵?”莫庭前嗓音哽咽,眼圈赤紅,“她來到北歌之時,我跟著她,我陪了她這麼多年,可是她離開北歌之時卻並未透露隻言片語,我在這裏等了她這麼多年,直到她離開,她都不曾跟我說過一句話。為什麼,為什麼?我在她心裏難道就那麼無足輕重嗎?”

無足輕重?

應該有。

畢竟繪梨之前隻將這裏當成虛構的世界,這裏的人也都隻是虛假的數據而已。

還是木錦繡的死才讓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裏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

至於為什麼沒有個像樣的告別——

蘇晗煙想了想:“可能她是害怕自己會舍不得吧。”

所以,繪梨才在生下江娘後不久就選擇了離開。

她怕留下後,自己會生出眷戀和不舍。

轉身就走,雖是絕情卻是幹脆。

“不過——”蘇晗煙又突然抿唇笑起來,“如果繪梨真的還在的話,如果我是她的話,看到你這番樣子應該也會舍不得。”

莫庭前仍怔怔地站在這裏。

麵無表情。

卻像是被誰抽離了魂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