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的指針停留在深夜一點,皎潔的月光透過窗台傾撒於鵝絨地毯上,未合攏的窗戶縫隙擠進幾縷寒風將輕薄的窗紗吹起飄舞。

刹那間,月光勾勒出臥室內兩人的輪廓,樹叢不時傳來的簇擁聲倒也平添了幾分靜謐。

雇傭兵沉默的凝視著自己被緊緊握住的手腕,眯眸陷入沉思。

裘克,你在做什麼?

心中無聲的詢問,對方灼熱發燙的指尖死死的扣住薩貝達的手腕不斷收緊,尖銳的指甲嵌入皮肉刺穿表皮遺留下帶血劃痕。

沉睡之人本就蹙起的眉宇僅差擰成繩結,額角冒出的冷汗和不時冒出的痛呼明顯就是一副深陷噩夢的模樣,任誰聽了都會有所感觸。

但這些沒有引來薩貝達的憐憫,他反而有些好奇這個在遊戲中瘋癲成性的男人現在的表情是什麼樣的。

倏然,嘴角咧開惡劣的笑,薩貝達用另一隻空閑的手掀開裘克的麵具……

他凝視著對方闔起的雙眸,即便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裘克的真容,但也是他第一次在對方沒有任何反抗的情況下——近距離觀察到裘克的臉。

顫抖的長睫如尚在消融的輕雪,即便是下揚的唇線也不忘塗抹上微笑的彩繪,倒有些欲蓋彌彰的滋味。

分明裘克現在是跟之前實驗過程中同處屋簷下完全一致的妝容,可薩貝達還是怔愣住了。

原本應該充斥張揚表情的人,現在表情充滿了肉眼可見的痛苦和折磨。攥緊的指尖仿佛是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般,已然是沒有安全感,連呼吸都是顫栗的。

現在的裘克脆弱的像是張薄紙,可以任人蹂躪。

薩貝達幽藍色的眼眸爍過異樣的悸動,在月色下熠熠生輝。裘克這副模樣潛濡默化的觸碰到了薩貝達內心深處的某道弦。

同樣是毫無安全感,沒有可以依靠寄托的人,更沒有為之駐足的避風港。但薩貝達不一樣,他不會將脆弱的一麵暴露,即便是危在旦夕。

他在英軍眼中是驍勇善戰的尼泊爾雇傭兵、是殺伐果斷毫無紕漏的戰鬥兵器、是征戰於最前方能夠隨時棄如敝履的踏腳石。

他早已將靈魂埋沒於戰場,連同殺戮一同沉淪的——他從不信任任何人。

或許也曾幻想過,不過是童年時期可笑的美夢,隨著殘酷的現實化為烏有。情不自禁間,薩貝達緩緩回握住裘克泛白的骨節,做出這個動作時連他自己也沒想過這是為什麼。

直到看見睡夢中裘克無意識展露出的表情後,薩貝達瞳孔微縮。

隻見裘克蹙起的眉頭鬆懈,闔起的雙眸眼尾上挑,淚水沾濕的羽睫在月光的映襯下宛如海麵般波光粼粼,像是融化的冰山泉水。

那是不加掩飾、沒有任何雜質的——發自真心的笑容,連厚重的妝容都無法掩埋這份意料之外的悸動。

薩貝達不得不說,裘克不含戾氣虛假、純粹的笑起來,確實比那張哭泣臉更加賞心悅目。

說起來是怎麼演變成這樣的呢?薩貝達無奈的想著。記得一個小時前,他背著裘克來到監管者宿舍——當然並沒有繞正門。

畢竟監管者他們並不歡迎外來者的闖入,更別說是每局遊戲都讓他們頭疼的雇傭兵。所以理所當然的,薩貝達背著裘克順著花園的後庭悄無聲息的爬上了二樓。

沒錯,背著個成年男子爬上的二樓,不得不佩服薩貝達的臂力,好在裘克的房間也不高。

監管者的宿舍相比較求生者固定裝潢的房間來說,更具個人特色。

比方說現在薩貝達眼前看見的裝修,是以紅黑條紋色調為主的,角落丟放的獨輪車以及馬戲團最常見的雜耍球,床頭櫃上的相框內照片唯獨被撕毀邊角處的人物,獨留下三人的合照。

書櫃上沒放什麼書籍,倒是有一個看起來年代久遠的八音盒。倒也井井有條,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雜亂無章。

薩貝達微微闔眸,伸手解開剛才怕裘克摔下去而用對方圍巾捆綁住的——裘克的手腕。

把人安置在床鋪蓋上被褥,之後傭兵理所當然的在對方的房間裏翻找可以用的藥品,結果拉開床頭櫃隻找到了處理傷口用的外用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