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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瞳此生,再沒有見過比這樣更蕭條的硝煙彌漫了。廢墟之中,哭天喊地的嘶叫聲,所有絕望與嘶鳴混合著,這是隻有電影裏才會出現的災難片現場。
但她親眼所見,親身體會。
大地震發生的時候她尚在北京,連北京都能感覺到輕微的震感,何況是震中的這裏。溫瞳一陣顫抖,作為被委派而來的心理醫師,她的職責是幫助那些剛剛經曆過地震的人們走出可怕的陰影。她無法想象那個時候,失去最親最愛的人是一種什麼感覺。
那一定是比絕望更加害怕的感覺,眼睜睜看著最親的人從自己眼前消失,瞬間被掩埋在廢墟之中。這大片廢墟之下,不知道還掩埋著多少用力呼吸著的人。
溫瞳來到這裏,已經是地震過後的第二天下午。一股絕望和悲恐彌漫在空氣之中,這裏的人眼裏猶有驚恐,麵如死灰,也許絕望過後,便是一譚死水。
她曾對Jack說過,她要為她的祖國做點什麼,如今真的做到了,卻是在這場合,失去這麼多生命的前提下。
她忽然想,跟這些人比起來,她那時和顧臣堯分開時的滿心絕望,又算得了什麼呢?
溫瞳在遠離震中的地區為活著的人做心理治療,盡管已經稍遠最危險的地方,仍時不時有餘震發生。作為從小生長在南方的她來說,地震還顯陌生,開始的時候她會害怕的全身顫抖,後來麵對那麼多需要她的人時,她突然覺得這點害怕算得了什麼。這些活著的人,努力一點一點從廢墟裏出來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活著的人,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麵對一夜之間的一無所有。她是到那時才意識到無論自己的專業知識有多充實全麵,都無法真正完全應用到實踐當中。
她隻能求助於Jack,Jack算的上是她的老師,她曾經在他那裏學到太多東西,卻發現無法真正學以致用。
Jack一下便聽出她的意思,他問她,你去災區支援了嗎?
溫瞳說,是的,可我現在才發現自己如此渺小,什麼都幫不到他們。
Jack安慰她說,你很偉大了,沒有多少個女孩子這麼勇敢的,你還是一直生活在優渥**中的乖乖女,隻是溫瞳,那裏還沒有完全安全,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溫瞳的眼眶一下就濕潤了,兩天來的壓抑都噴湧而出,她太需要有個發泄的出口點了,她對Jack說謝謝,不隻是謝謝他這次對她的幫助,更是謝謝他永遠都像哥哥那樣支持並幫助她的每一個決定。
如果說顧臣堯是她最愛的人,吉米是她最好的朋友,那麼Jack就是她知心的知己。假如這真是世界末日,她想她都不會再有遺憾了。愛過一個人,有過一個朋友,交過一個知己,人這一生,也就是如此。
馬德裏的夜,漆黑迷離。這是紙醉金迷的世界,不**的人容易迷失自己。但將近一年的時間,對顧臣堯來說這仍隻是一個陌生的城市,沒有米蘭給他的那種親近和歸屬感。
他晃著手裏的酒杯,淡黃色的液體在透明的玻璃杯裏劃過幾道痕跡,他仿佛在玻璃杯的倒影裏看到心裏的影子,那是溫瞳的影子,帶著明豔的笑。他永遠隻想記住她快樂時候的樣子,可現在他腦海裏更多的卻是她空洞無助的表情。他的女孩子,他記了那麼多年,仍是覺得痛。他忽然想,她現在在哪裏?上海?還是某個他不知道的城市。她過得好不好,還有沒有再酗酒,有沒有快樂。顧臣堯覺得自己異常可笑,近來想起她的次數越來越多,原來有時候並不是刻意的想要遺忘就能真的忘記的。
過去那麼多天,他還一直在心裏呢喃著她那時發來的短信,她跟他說再見。他的心被震的劇痛。他那時就有強烈的預感,這個再見,與從前的再見並不一樣。他打電話過去,手機卻已經關機。然後,再也沒有開機。
他和她,終於還是就此失去了聯係。那個電話,他始終沒再撥通。他問過盧喬西,可盧喬西不知道溫瞳去了哪裏,就連吉米也不知道。這一次,她果然躲得遠遠的,再也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她放了她自己,那麼他是否也該放了他呢?
手機震了很長時間,顧臣堯終於起身出門,接起那一長串陌生電話。他隻需看一眼就知道是來自米蘭的。但米蘭已經沒有了溫瞳。
顧臣堯先生?對方不確定的開口問他,聲音有些熟悉。
顧臣堯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低聲應是。
對方清了清聲音,說,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是Jack,你曾經警告過我不要讓溫瞳找回被篡改的記憶。
顧臣堯想起來了,就是溫瞳曾經實習的那家診所裏的心理醫師,他冷聲問,有事?
麵對顧臣堯拒人千裏的淡漠態度,Jack一點也不惱火,他笑笑說,顧臣堯,溫瞳現在在四川。你們中國的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