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溫曈安靜的像個瓷娃娃,一句話都不曾說。相對無言,如今說的便是這樣的境地。再見麵,她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和顧臣堯說話了。足有一年不見,他比記憶裏更加俊朗,她卻邋遢的比從前更甚。他們之間的距離總是在無形之間被慢慢擴大,連掙紮的機會都不曾給她。
隻剩下他們兩個,彼此之間交錯的呼吸讓兩個人都手足無措起來。每每麵對顧臣堯,溫曈都要用盡力氣才能讓自己鎮定下來,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她和他之間這樣不公平,她永遠也學不會他的泰然處之,淡定從容。
顧臣堯撓了撓了她的劉海,忽然一用力,把她用力扯進自己懷裏,力氣大到幾乎能將她揉進骨血裏去。那種失而複得的驟然驚喜感,令他仿佛絕地重生一般,連呼吸都帶著快樂。原來快樂真的可以如此簡單,他那時卻以為,快樂離他這樣遙遠。
溫曈輕輕推開他,低著頭問,你怎麼來這裏了?這裏不安全,你快回去吧。
顧臣堯說,不,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溫曈搖了搖頭,嘴角勉強噙著一絲笑意說,顧臣堯,我不會跟你回去的,這是我的工作,我很享受現在,這種被需要的感覺,除了在這裏我沒法感受到。
這是溫曈第一次覺得自己身上的責任那般重大,那麼多人需要她,那麼多人看重她,視她為親人,這樣的滿足感,顧臣堯不曾給過她,父母不曾給過她,在米蘭時不曾享受過。可是在這裏,她才覺得自己如此重要。
而這一切,恰是顧臣堯不屑於給她的。從他抹去她記憶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該說再見。
顧臣堯沒有阻攔,也沒有反對,他隻是理所當然得說,好吧,那麼我陪你,我想他們應該也需要誌願者進行支援才對。
溫曈猝然抬頭,眼裏有些焦急,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說,你瘋了嗎?這裏是什麼地方你不清楚?你留在這裏不安全,快回去吧。
顧臣堯咄咄逼人,眼神澄亮,那你留在這裏就安全?他反問她,點點將她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挪開。
天知道他有多討厭溫曈拒自己千裏之外的樣子,雖然,他根本沒有資格討厭,這一切,本不就是他親手給自己的嗎。他終於開始相信報應這個東西。
溫曈拗不過顧臣堯,自那日之後,他便留了下來,整日整日的守著她。他為這些受難群眾做很多的事,很多他從前從沒做過的事,因為溫曈會開心,所以他更會快樂。
後來顧臣堯終於見到那個讓溫曈奮力保護不惜受了傷的孩子。他第一次見到那孩子,就有種莫名的熟悉。那樣熟悉的眼神,目光,和表麵倔傲的孤寂。很多年前,也曾經有這樣一個男孩子,孑然一身,行走在冷漠孤傲之間,築起所有的防備不讓任何人進到自己的心裏去。
那是少年時候的顧臣堯,與眼前這個男孩子一般大,同樣的凜冽,同樣的不再相信別人。
顧臣堯心漏跳一拍,猝然看向溫曈。她眉眼間的溫柔,仍如十年前那般明媚。他忽然有一種回到過去的感覺,他是那個桀驁的少年,她是簡單幹淨的少女,他們在冬日的槐樹下擁抱,世界隻剩彼此。
溫曈看著衣衫襤褸,狼狽卻執拗的少年,仿佛是在看著十四年前的顧臣堯。那麼相像的氣質,從她第一眼見到這個少年,便喜歡上了他身上的凜冽。但他比顧臣堯幸運太多,他至少曾經被愛被關懷,而顧臣堯隻有被拋棄被傷害被踐踏努力維持著的尊嚴。
溫曈冷了目光,看了眼少年手背上被他自己粗魯拔掉的針頭,問道,你想死嗎?很想死?
少年一點也不害怕,眼睛裏還有眼淚,朝她低呼過去,誰讓你多管閑事救我的?我就是想去死,我家人都不在了,我活著做什麼?不如那時被地震壓死了的好。
溫曈終於別過視線,麵無表情的說道,那麼多人想活著,你卻要去死,你看看有多少努力自己從廢墟裏爬出來的人,看看那個才幾個月大卻頑強活下來的嬰兒,這麼多人努力的呼吸著,你卻想死,我真是……為你父母感到可悲。
少年的身體重重一顫,死咬著嘴唇不說話,但任憑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他在極力的掩飾著眼裏的淚水。不管再表現的多麼堅強,終究也隻是十一二歲的孩子而已。
溫曈又說,如果你父母在天上看到自己的兒子是個這樣沒有擔當沒有責任的人,恐怕會傷心的不想認你了吧,我辛辛苦苦把你從廢墟裏挖出來不是為了讓你在這裏表現懦弱的,如果你要去死,我不攔著你,相反我會為你鼓掌,感歎你的勇氣。但是你連死的勇氣都有,為什麼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少年終於踉蹌一下,坐倒在冰冷的地麵上。眼裏的淚水沿著臉頰的輪廓滑落,幾天來的壓抑終於將這個少年擊垮,他把臉埋在腿上大哭起來。
顧臣堯看著溫曈,眼前的女孩子於他既熟悉又陌生,他想他的溫曈終於長大了,也成熟了,懂得用清冽的語氣挽救一顆年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