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文辯子產說晉卿 貪權柄寧喜複衛君(1 / 3)

這年秋,晉平公會合魯、宋、衛、鄭、曹、薛、滕、邾、莒、杞、小邾等國諸侯於夷儀(衛地,今河北邢台市西),謀取伐齊,以報朝歌之役。齊莊公也擔心晉國會來報複,於是與楚聯絡,以作為外援。楚康王派大夫薳啟強赴齊行聘,齊莊公在軍中設社壇祭土地神,又檢閱車徒甲仗,請薳啟強觀看。聽得諸侯軍將要來攻,就派陳無宇隨同薳啟強一塊赴楚,請求楚國出兵相助。平公正要向齊國進發,不巧連日大雨,洪水泛濫,道路不通,隻得駐兵夷儀,以待天晴。

楚康王應齊國之請,起兵來援,駐軍棘澤(鄭地,今河南新鄭市東南),攻打鄭都滎陽東門,鄭上卿子產一邊組織抵抗,一邊飛報夷儀,平公見攻齊不成,遂率諸侯之師轉道救鄭,先鋒張骼、輔躒與楚軍接戰,小勝而還。楚康王見諸侯兵南下,齊國無憂,也就從棘澤退兵回去了。

範匄執政,收取諸侯各國的貢賦太重,鄭國人有點吃不消,簡公於是親自來到晉國,要求減免。子產留國,他讓隨行的子西給範匄帶了一封信,信中說道:“先生為晉國執政,諸侯各國沒有感覺到有什麼美德,卻隻覺得貢賦太重,子產我為此而感到迷惑不解。我聽說治理國家的人,擔心的不是聚集的財富不多,而是怕得不到一個好名聲。諸侯的財富積聚於貴國,則諸侯就會感到不平,從而懷有貳心,同理,如果先生把財富作為利己之物,則晉國就會不團結。諸侯不和,晉國就會受到損害,晉國不團結,先生也會受到損害,您不是個糊塗人,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好名聲是承載德行的車,而德行是國家的根基,根基牢固國家就不會受到損害,您為什麼不去盡力做到這一點呢?隻有致力於德行的修煉,才會保持長久的和平。希望先生能用寬厚之心來發揚德行,好名聲自然就會傳布於天下,則遠方的人會仰慕而來,近處的人會因此而獲得安寧。大象因為有貴重的象牙,所以才招致人們的獵殺,可見,財富多了並不是什麼好事,要那麼多財富幹什麼?你是願意讓人們說‘你養活了我們’,還是願意讓人們說‘你捜刮了我們’呢?”範匄看了子產的信,認為說得很有道理,於是就減輕了諸侯各國上繳晉國的貢賦額。

鄭簡公此行,除了要求減輕貢賦外,還想請晉國幫助伐陳,以報其犯境之仇,所以見了範匄特別恭敬,對範匄行叩首禮,範匄連稱:“不敢當,不敢當!”陪同簡公的鄭大夫子西在一旁說道:“陳國仗恃楚國,經常侵陵敝國,寡君想煩上國幫助我們向他們問罪,怎麼敢不叩首呢?”

魯大夫叔孫豹入晉行聘,範匄公餘與他閑談,問道:“人們常說的‘死而不朽’是指什麼?”不等叔孫豹回答,範匄說道:“匄之祖上,舜以前為陶唐氏,夏朝時為禦龍氏,商朝時為豕韋氏,周朝時為唐、杜氏,後遷晉為士、範氏,曆經千年,子孫世代肉食,為官居宦,這是不是就可以說是死而不朽了?”叔孫豹說道:“先生家族顯耀,保姓受封,慎守宗廟,世代不絕祭祀,然而這隻是祿之大者,這樣的人哪國沒有?還談不上死而不朽。至於不朽,最高的是樹立德行,其次是樹立功業,再次是樹立言論,能做到這樣,雖死而久久不廢,譬如魯國的先大夫臧文仲,其人早就不在了,而他的話卻傳於後世,敝國至今以為立法之據,這才叫死而不朽呢?”範匄麵有慚色。

不久,範匄離世,平公拔趙武為中軍元帥,主國政。

在欒氏敗亡之初,趙武曾經和範匄、韓起爭原屬欒豹的州邑(晉地,今河南沁陽縣東南,溫縣東北),趙武的理由是:“州邑屬溫地,而溫是我們趙氏的封邑,所以州邑自然也應當是趙氏的。”範氏、韓氏則提出不同的意見:“州邑自成為卻稱的封邑以後,就與溫邑一分為二了,到現在早已三易其手。晉國這種分縣而治的情況多了,誰能按劃分前的情況來治理呢?”趙武見人家說得在理,感到很慚愧,就不再爭了。範匄和韓起說道:“我們不能在口頭上表示公正而去謀取利益。”於是也都不再爭了。到趙武執政,他的兒子趙獲說道:“父親現為晉國正卿,我們可以去取州邑了。”趙武一聽,不由怒氣頓生,罵道:“你出去!範、韓二位的話是合於道義的,我若違背道義,必將招來禍患,連自己的封邑都保不住,還要州邑幹什麼?人怕的是不知禍從何起,既然知道了,就該規避。再有言取州邑者,我必殺之!”

第二年,晉軍再次糾合諸侯,渡過泮水,來攻齊國,在齊之別都高唐大敗齊軍。時齊莊公已被權臣崔杼所弑,其弟杵臼立為景公,派大夫隰鉏和慶封到晉軍中來講和,把責任都推到已經死去的莊公身上,獻晉平公以寶鼎和樂器,其餘大小將佐甚至國內留守的官員都有禮物,平公見齊人態度謙卑、誠懇,答應了他們講和的請求,派叔向通知各國諸侯退兵,魯襄公讓大夫子服惠伯對叔向說:“大國原諒了有罪的國家,使我們小國都得到了安定,這是貴君的恩德呀。寡君謹遵命!”

七月二十日,諸侯與齊景公相會於重丘(齊地,今山東聊城市東南),結盟後各自班師。

鄭國與陳地近,兩國相互攻伐,鄭國大勝,子產身著戎裝,到晉國來獻捷,晉國大夫士弱(士渥濁之子)接待他,問道:“陳有何罪,你們要攻伐他?”子產回答:“我國數有恩於陳,多次幫他們平息內亂,定其君之位,而他們卻忘記我國的恩德,屢次進犯我們的邊境,不知滿足,故我君簡公去年曾告於上國,要求問罪,沒有得到上國的允許。今年初,他們竟興師攻打我滎陽東門,沿路填塞水井,砍伐樹木,敵兵壓城,姬姓蒙受恥辱。幸上天啟發了我們的智慧,這才產生了攻陳之心,陳國的罪過終於得到了懲罰,所以敝國才敢來獻捷呀。”士弱又問:“不管怎麼說,你們總比陳國大,為什麼要以大欺小?”子產又回答說:“周室先王有命,有罪過就要分別給以刑罰,況且當初天子之地方圓一千裏,列國之地方圓一百裏,依次遞減,可是現在,大國多數已經超過方圓千裏了,不侵小何以能成為大國呢?”士弱見子產對答如流,毫無破綻,隻得沒理找理地問:“那你來我國為什麼要身穿軍服?”子產再次回答:“城濮之戰後,貴國先君文公曾發布命令說:‘各依舊職’,命我先君文公身穿軍服輔助周襄王接受楚國戰俘,我穿著軍服來,正是遵從貴國先文公之遺命呀。”士弱再也無話可說,隻得稟報執政趙武,趙武說道:“子產的話順理成章,無懈可擊,我們不能做違背情理的事。”就接受了鄭國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