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國情二相悲末世 阻昏念薳卿戒驕橫(1 / 3)

晉平公十八年,前540年夏四月,平公娶齊女少薑,命大夫韓須赴齊國迎親,齊景公令上大夫陳無宇前往晉國送親,平公對少薑甚是寵愛,稱其為少齊,他覺得陳無宇不是卿,規格不高,讓少薑受了委屈,就把陳無宇拘禁在中都(今介休東北)。少薑說情道:“送親人的地位應當等同於迎親人的地位,陳無宇是上大夫,韓須是大夫,這沒有什麼不合適的,為什麼要拘禁人家呢?”叔向也諫道:“陳無宇有什麼罪?主公派公族大夫韓須迎親,齊國派上大夫送親,就這還說齊國人對我們不尊敬,把人家的使者抓起來,主公的要求也太高了吧?如此行事不公,何以為盟主?況且少薑本人並不在意,還給陳無宇說情。”平公無詞,就把陳無宇釋放了。沒想到這個少薑十分短命,嫁到晉國不過半年就去世了,魯昭公知道少薑得寵,就親自前往吊祭,行至黃河邊,晉平公派士弱來勸阻道:“少薑不是正室夫人,不敢有勞貴君前往。”魯昭公於是轉回國內,而派上卿季孫宿送來一套葬服。

鄭國上卿遊吉也來送葬,晉大夫梁丙和張趯(音剃)與他相善,前來看望。梁丙不解地說道:“先生是鄭國上卿,卻專程來參加寡君一個妾的葬禮,沒有這個必要吧?”遊吉答道:“我敢不來嗎?齊國的陳無宇送親,不是因為職位低被抓了嗎?當年晉文公、晉襄公作霸主的時候,以不煩勞諸侯為務,規定三年一行聘,五年一朝拜,有事才舉行盟會,出現不和睦就通過結盟來消除,隻求發揚禮儀、發布命令、商討補救缺失就足夠了,不再額外下命令。國君薨逝,大夫來吊唁,卿來參加葬禮,夫人去世,士來吊唁,大夫送葬就行了。可是現在,一個寵姬的葬禮,諸侯各國不敢依禮選派相應職位的人來吊唁,其規格相當於正室夫人,就這還怕獲罪,何敢忌憚辛勞?少薑去世,齊國必然會再選一個宗女嫁過來,到時候我們還得再來賀喜,不光是跑這一趟啊。”張趯見遊吉火氣很大,勸慰他說:“你放心,從今往後,恐怕就沒什麼事了,物極必反,晉國的霸主地位就要失去了,到那時候,諸侯各國想來晉國朝拜也沒有機會了。”遊吉讚道:“先生真知灼見,能夠洞悉事情原委,可謂君子啊。”

葬畢少薑不久,齊景公派晏嬰到晉國來,要求再嫁宗女過來,以補少薑之缺,說道:“寡君願意事奉君王,結好上國,故以宗女少薑備君王內宮,誰知少薑命薄早逝,寡君深感失望。幸少薑有姑姐妹若幹人,君王若不嫌棄,就請派使者慎重前往選擇,作為姬妾,實是寡君之願。”韓起派叔向答複說:“貴君美意,寡君之願也。寡君未有伉儷,琴瑟不和,不能獨任社稷之事。前在喪事之中,所以不敢提出要求,現在貴君願再結好,這真是件好事。若惠顧敝國,賜寡君以正室夫人,撫有晉國,則非唯寡君,群臣百姓都受其惠。”

雙方原則上議定婚事,平公大喜,命叔向代自己設宴招待晏嬰,席間,二人談起國事,叔向問道:“齊國的情況如何?”晏嬰回答:“齊國現在已經是末世,我不能不說事實上已經屬於陳氏所有了。”叔向驚問其詳,晏嬰繼續說道:“齊君隻知聚斂捜刮,府庫裏的財物都腐朽生蟲了,卻不知愛護老百姓,老者多有凍餒而死者。又刑法苛重,受刖刑的人很多,致使市場上鞋便宜而假足貴,百姓苦不堪言。而陳氏的做法與國君正相反,他借貸給百姓糧米用大鬥,收回時卻用小鬥。山上的木料、海中的水產運到市場出售,都不加價。百姓有疾苦病痛,就去慰問或贈送財物,所以老百姓都稱頌其德,歸附如流水,想不得到老百姓的擁護都不可能。我看陳氏祖先的神靈已經從陳國來到齊國,準備在齊國享受祭祀了。”

叔向歎了口氣,也說起了晉國的情況:“你說得對。就連我們晉國公室,現在也是末世了。戰馬不駕戰車,卿不率領軍隊,公室的戰車沒有禦者和車右,步兵隊伍沒有長官。宮室越來越豪華奢侈,有權勢的人越來越富有,而百姓的生活卻越來越困疲,道路上隨處可見凍餓而死的人。國政出於大夫之家,老百姓無依無靠,像躲避強盜和仇人一樣躲避上邊的命令。國君權柄漸失,卻又不知悔改,以過度的享樂來代替憂愁,這樣的國家,能夠長久嗎?”晏嬰為叔向擔心,問道:“既然如此,你準備怎麼辦呢?”叔向說道:“晉國的公族全完了。我聽說公室衰落之前,他的宗族必然會先衰落,然後公室也會隨之凋零,如同枝葉落盡,樹木就會隨之枯死一樣。現在晉國公室十一族,隻剩下祁氏和我們羊舌氏了,而我的兒子又很不成器,能夠僥幸善終,我就很滿足了,哪裏還敢奢望得到後代的祭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