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選之人,必曆經苦難(1 / 1)

當天上午在媽媽的棺木入土之後,十歲的山狗就像被抽去了稚根,稚嫩的臉龐上開始有了些許堅毅,因為最寵他的人已經走了。他知道即使再多的淚水也換不回他最愛的人了。當晚的喪事,由於大姐白玲還在廣東沒能趕回來,就隻能由三兄弟守靈牌做法事,敲敲打打一直持續到後半夜兩三點。之後把媽媽的靈牌送回祠堂燒掉,送完媽媽最後一程從此便天人永隔。痛隻能永遠留在心中,那是再也不會愈合的傷疤了。

翌日清晨,當山狗還沉睡在昨晚痛失至親噩夢中時,被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震醒。

大姐白玲回來了,初中沒畢業,還是一個半大孩子的時候就出去打工貼補家用,回來時最愛的媽媽卻沒了,隻剩下一地狼藉的香燭,白幡。那種傷心無助,撕心裂肺或許山狗還無法深切體會到,但慢慢的他卻終究還是領略到人性本惡,讓他一點點的蛻變成熟。

當斯人已逝,活著的人還是得帶著巨大的痛苦繼續在生活的泥潭中掙紮。

不過山狗的生活卻徹底的改變了,他再也不敢拿半舊的拖鞋割了和收破爛的換糖吃。更不敢偷偷的扯家裏抽屜的零票子當零花錢了。取而代之的更多的家務活,煮飯喂豬放牛,到田間地頭像個小老頭一樣和父親二哥一起勞作。每次累的直不起腰來的時候,心中也會怨恨,會置氣。但他隻能強忍淚水,卻不敢表現出來,生怕壓垮這個已經壓抑得半碎的家。

父親從那之後更加沉默寡言了,為了照顧兩個小孩,生意是做不成了。幾個小孩的學雜費,生活費和各種家庭開支也讓他整天愁眉苦臉,唉聲歎氣。

母親走後,家裏僅存的近萬積蓄也沒有了,還欠了了幾千的外債,隻留下的隻有一本厚厚的欠本,東村李嬸五塊,西村王大媽十塊…密密麻麻一本。都是一些老顧客的賒賬條子,那些年,鎮上圩集基本都是附近村子的人,沒錢就先拿回去吃,然後賒賬,自然也抹不下麵子不賒。

如今父親生意不做了,這些東家5塊,西家10塊的,賬是很難要回來了。去的時候說還沒有,金額不大也不可能反複厚著臉皮上門討,那是父親做不出來的事。就這樣,最後這筆賬也是全部不了了之了。

對於這種事,山狗雖是怨恨這些人的無情無信,但也無能為力。十歲的他卻早早明白了一個簡單的道理,生意不是做慈善,不能太講情誼,更要堅持原則。

自從媽媽走後,山狗去學校最怕讀到的字眼就是“媽媽”,那是一扇關住悲傷的門,也是自卑的源泉。小孩或許是世界上最純真可愛的人,卻也可能是人性本惡的魔鬼。山狗在學校一次次被同學們嘲笑他沒有媽媽,那種鄙夷,那種歡笑就像來自地獄的魔音。就連平時他最喜歡的女生小麗是那般的不屑。

山狗想起了去年冬天在臭水溝裏忍著惡臭和刺骨的寒冷撈小瓷片送給她的情形,再看看她如今她那輕蔑的眼神,心中頓感萬分厭惡。

她,好醜啊。

山狗變了,以前下課鈴一響就衝出去搶乒乓球的少年不見了,也不會在午休時偷偷和小夥伴去野塘遊泳。因為他們在排斥他,覺得他家好晦氣,不幹淨,怕被傳染。

村裏一度還傳出離譜的傳言,山狗他媽在晚上會披頭散發的遊走在村裏,看她們那煞有介事嘰歪起的大嘴巴,山狗真想衝上去狂抽她們的大嘴巴子。

九十年代末的農村是那樣愚昧又可怕,村民懼怕白事,懼怕死亡。中年而役更是大忌,家門不幸,大家是懼而遠之。何況七十年代,山狗16歲的小叔,因為和奶奶鬧矛盾,在村頭哭了一夜後,跑後山掛樹自盡了。這兩件事一聯係起來,山狗一家在村裏的處境可想而知。他們不會因為你的不幸而同情你,更多的是茶餘飯後的聊資,和無情的嘲笑,更是因為你曾經過得比他們好,而今卻家庭破碎,那會帶來莫名的滿足感。這便是赤裸裸的人性,有人對弱者或許會心生憐憫,但看到強者卻是會生出莫名的敵意。

就在這壓抑的的的日子裏,一天天的過去,山狗終於上六年級了。此時他沉默寡言卻善於察言觀色。蠟黃又略顯瘦削的臉上卻刻滿了和年齡不符的剛毅和堅韌。那雙火炬般透亮的眼睛雖然黯淡了不少,卻依然擋不住他要刺穿黑暗的決心。

是的,山狗沒有在嘲笑困苦中倒下,一米四的小身軀反而在命運的玩弄下更加挺拔。

他,有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