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呢?”
“人?估摸著是被那股子邪風給卷走了。你們想,他原本就跟我們常人有些不同,能看得見一些邪物,每次去冷宮裏給他送飯,透過那門縫,總能看見他對空氣說話,不時啊還桀桀笑上兩下,別提多嚇人了!自打昨個兒立了這麼一劫,今兒我都沒敢去冷宮。”
幾人見小順子說的這麼有鼻子有嘴兒,心裏也都信了八九份。不成想那江娘子卻打簾進來,直戳著鼻子,罵著小順子騙人
。此事確實是小順子昨日剛經曆的,哪裏肯依,便問江娘子有何證據說他匡人?
江娘子原本就是個心直口快的,再加上她常年在廚房裏勞作,力氣也大,就直接鑽進了灶房,提起小順子的領子就往後廚拎,像提個小雞崽兒一樣,放到門旁,打開簾子,隻見那一堆白俊俊的蘿卜裏,不是那個被邪風卷走的陸榮之是誰!
小順子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隻當自己是眼花了,閉上眼,用手狠狠揉了十來下,又往外望去,還是一樣的光景。
江娘子見小順子這副模樣,冷哼了一聲,對著那兩三個不經事的廚娘囑咐了幾樣活計,便瀟灑離開了。
小順子見著陸榮之像是老鼠見了貓一般,撒開腿就往外奔。
而另一邊拂紫綿也沒有閑著,好不容易離開了那不毛之地,自然也不能空著手回去,於是她就在這禦膳房轉了幾轉。
陸榮之所在那一角可謂是整個禦膳房最僻壤的地方,進了內膳房,隻見裏麵瓊廚金穴,饌玉炊珠,淨幾明窗,鱗次櫛比。每張案桌上水晶壺、琥珀杯,滿泛著瑤池玉液。玳瑁盤堆滿珍饈美饌,玻璃碗供蜜餞馬蹄、花盞龍眼,糕點有糖蒸酥路、帶骨鮑螺,菜肴有龍身鳳尾蝦、花頭鴛鴦飯、清燉……尊罍溢九醞,水陸羅八珍;雕蚶鏤蛤,水陸俱備,皆是佳品。
再回頭看看陸榮之的一日一餐,能腹裹已是奢望。
真是貧苦之腸習黎莧,富人之口厭膏梁啊。
這些東西都太過招搖,若是拿了定會給小團子招來麻煩,拂紫綿隻好打消了念頭。在偌大的禦膳房轉了三圈,拂紫綿才找到了佐料區,見幾框生黃薑正安安靜靜的在地上躺著,拂紫綿大喜,斂了四五塊顏色上成的,估摸著能喝上個三五天方才作罷。又尋了個偏僻無人的角落,推開窗牖把生薑從窗外拋了出去。待回到屋內,又想著陸榮之那參差不齊的牙齒,於是又用油紙裹了半包細鹽。
話說拂紫綿正打算提著鹽離開,忽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朝著這麵駛來。想到隔壁還有兩間屋子,遂抱著僥幸的心理,躲在門後,卻聽著步履聲徑直朝自己踱來,唬的拂紫綿連忙找地方藏身,眼見著身影距自己越來越近了,拂紫綿如坐針氈,又掃了眼屋內的陳設,隻有幾袋佐料整整齊齊的碼在桌麵,四下裏連個可以藏身的櫃子都沒有,正在這十萬火急之時,拂紫綿忽然記起自己好像不用躲藏.........
果然是第一次做鬼——沒經驗啊!
隻見那廚娘進來四下裏環顧了一圈,又轉身掀起門簾向外瞅了一眼,並無他人,便從懷裏掏出一個灰色小包,藏進了一堆木柴裏。拂紫綿見她走遠了,從木柴裏拿出灰色包裹,打開一看,原來是皂角之類的浣洗之物,於是也順路截走了。又在禦膳房內順手牽了幾樣兒東西,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打算去找陸榮之。
拂紫綿光明正大從正門走過,一麵走,一麵四下裏觀望忙碌的眾人,隻覺得心情愉悅。出了內膳房,世界就靜下來了,目之所及,樓台銀瓦,長空飄絮,還有三三兩兩的人在掇拾手裏的活兒,對麵簷子下還有幾個廚娘正在晾曬幹菜:
豆角幹,蘿卜塊,筍絲兒,附子........
附子???
附子!!!
拂紫綿雙眼放光,樂不可支。
隻不過,禦膳房怎會出現此物?
這附子雖有清熱解毒,散寒止痛,滋陰補陽的效果,但是若是經常服用恐會導致中毒,怎會同這些吃食放在一處?
算了算了,眼下治療小團子才是最重要的,有了這附子,想要治療好小團子手上的凍傷就事半功倍了。
拂紫綿原想等著這些個廚娘離開後再光明正大的拿一些附子,沒想到這兩個廚娘掇拾完幹菜以後,竟拾木而坐,嘮起了嗑兒來。原本與陸榮之約好午時一刻回去,眼看時間馬上就要到了,沒想到卻被這倆人攔去了路,氣的拂紫綿七竅生煙。
沒法子,她隻好化身為鼠精,光明正大立在兩人身後,一麵觀察二人動向,一麵從框中取附。好在一路有驚無險,取了八九顆附子,拂紫綿便沿牆而出,溜之大吉了。
一路穿牆而過,舉步生風,隔得老遠就望見陸榮之立在院內,也不知他等了多長時間了,麵如土色,甚為憔悴。
見了拂紫綿過來,他迎了上去,聲音綿軟:“姑娘來了,榮之也剛好做完了活,我們回去吧。”
看著如此乖巧軟綿的小團子,拂紫綿隻覺羞愧難當,自己這麼大一個人了,竟不如一個孩子守時,白活了。
許是瞧出拂紫綿麵有愧色,陸榮之又從懷裏掏出了兩個白麵饅頭,小聲道:
“姑娘你瞧,今日又得了兩個饅頭!這下可好了,接下來兩日都有東西填肚子了,要是不來作活,這饅頭可就得不到了。”
不待拂紫綿開口,他又說道:“給我饅頭的這個江廚娘是個好人,這兩年多虧了她給我活幹,才能有口飯吃,雖然她說話不好聽,但是我知道她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隻不過這禦膳房內每隔一段時日都要換一次班,隔了十天,江廚娘就要被調走一次,等十日之後再回來。江廚娘離開的這幾日,我就會到最南麵的井台子裏,給王娘子她們幫忙幹些活,換些吃的。”
拂紫綿了然,見陸榮之小小年紀就遭受了如此多的磨難,又堅韌懂事,心中對他的憐愛自是又多了一層。於是拂紫綿便引著陸榮之去了自己的藏寶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