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約宣讀三次而止,血酒端上台前。

這血酒,乃玉米釀、鹿血、熊膽混合所製,味道很不友好。

九聲炮響九位獵頭登台。

朱常瀛與九獵頭一口飲盡血酒,再次宣讀盟約。

劈裏啪啦摔碎酒杯,樺樹皮盟約投入香爐獻祭月神,宣紙正本按上手印被朱老七收入囊中。

至此,禮成!

酒宴擺上,闔城大宴,為這場隆重慶典畫上完美句號。

八月十六日,吃了幾頓大席麵的村屯人眾方才陸續散去,永寧重歸平靜。

楊家春苦著臉算賬,總計花費白銀兩千一百兩。

錢,實在是小數目,但物資消耗卻是實實在在的,永寧補給的艱難程度注定那些被消耗的物資不能簡單以金錢來衡量。

最簡單如酒水,永寧今冬就要省著喝了。

眼見楊家春欲言又止,朱常瀛笑問,“你是不是覺著孤做的有些過了,為了千多人口不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對待土著過於優撫未必能換來回報?”

楊家春點點頭,“奴婢確實有這樣的擔憂,苦兀島就曾有野人女直不滿我方安置而暴起傷人的前例。我們能籠絡一部分人,卻難以籠絡所有人。”

“你說的是事實。”朱常瀛微微頷首,“可我要告訴你,不單單有土著不滿我方安置憤而反抗的,便是我大明人又何嚐沒有呢。去年南洋就發生七起移民對抗官府事件,隻是從沒有公之於眾罷了。”

“這般多?”楊家春麵帶慍怒,“殿下夙興夜寐,全為苟全彼等性命,我瀛州為移民不知投入了多少心血,怎還有人如此不知感恩?”

“知恩圖報麼?你想多了。”朱常瀛麵色一哂,“人心又豈有滿足的時候,餓了三天半碗米飯就是恩,吃飽了飯又想能穿暖,能穿暖又想有大屋,住上大屋又想著嬌妻美妾。哪一樣不能滿足,怪自己的少怪旁人的多,我這個瀛州之主能跑得掉麼?即便萬事順意,那也是自己本事大能力強,又有幾個會感謝到孤的頭上?”

好吧,殿下有一個毛病不大好,總是將話說的太過透徹。

楊家春不由苦笑,“殿下,我瀛州百姓還是記著殿下的好的,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有,但也不至於如此。”

朱常瀛淡淡一笑,“我這樣說,不是說我瀛州百姓都是白眼狼。國家大政從來也是一部分人受益一部分人受損,難有兩全其美。比如關稅,有的稅高有的稅低。你不能指望那些被征收高關稅的商人從中樞角度看問題,他們隻會從自身利益出發而抱怨。”

“這些也不說了,隻說眼前事。”頓了頓,朱常瀛繼續說道,“北疆土著與女直同宗同源,語言風俗近似,與韃靼人也有關聯,一些大部落甚至以蒙文為文明載體。如此,注定如乞列迷人、達斡爾人等天然同彼輩親近。”

“我若用強,則諸族必然倒向偽金或者韃靼,此舉無異於資敵。即便我學後金以武力脅迫諸族遷徙,編戶齊民,也會因語言風俗有異而一時間難以消化,成為動亂之源,帝國開拓北疆之阻力。”

“我思之良久,為今之計也隻有優撫這一條路。你們之前所做種種都極好,但仍然有欠缺,那就是文化上的認同與政治上的認可。”

“誠然,認同我華夏文化非一時之功,真正做起來或許需要幾代人之努力,但總要有個開始。至於當下,隻要黑水諸部不成為我方推進阻力便算成功。”

“今日九個村屯拿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而沒有承受任何損失,我相信對其他各方勢力還是有影響的,寄希望於有其他村屯能夠效仿來投。”

“還有一點。”朱常瀛指了指桌上的盟約,“這份盟約便是我大明正式統治永寧地區的證明,自此之後,我等再不是外來戶而是本土人。而且你不認為這份盟約對入盟村屯也是一種製約麼?日後若有人背棄盟約,那麼動起手來總會減少其他村屯的恐慌,從而減少村屯聯合的可能性。”

“殿下所言極是,怕就怕土著不懂您的良苦用心。”

“他們不懂那是他們的事,最重要是我們做了。”

聞言,楊家春拱手拜道,“奴婢懂了,視之以誠,觀其後效,而後分而待之。”

“大抵如此,日後交易種種,自然優先我之親近村屯。而對待那些不樂於同我親近之村屯,也不要敵視,隻是日後若有所急,就看他們付出幾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