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父母是個繭,孕育著我們也束縛著我們!何況又是從那個極端年代走過來的。”
“都說做父母難,其實做子女的也難啊!像是被父母挾持一樣,在他們的塑造下一點點地喪失自我!”
“是啊!一個人想做自己不容易,阻力太多!父母就是第一道關,這一關就很難突破。但我們必須堅持做自己——那才是真正的人,哪怕與父母衝突激烈!所以恭喜你堅持了自己!”
伍翼凡很矛盾,衝撞了母親總是感到不安,不踏實。
酒越喝越覺得澀,煙越抽越霧蒙蒙。
伍翼凡問程秉馳下一步怎麼打算,程秉馳說:“我準備找家私人診所,隻要能養活自己餓不死就行。然後業餘時間玩玩音樂,也就足矣!”
“你為什麼不考慮去縣人民醫院?”
“我不想去那麼偏遠的山區,因為那裏的同類太少。我想留在這都市裏,有更多機會去碰撞靈魂,尋得知己,不會那麼孤獨!”
……
酒盡夜殘,兩人躺靠在床上斷言續語間昏昏然睡去……
天氣春光明媚,母親帶著伍翼凡來到墳地給外婆上墳。墳地裏遍地都是鮮豔的野花。伍翼凡四處采摘要獻給外婆,還要給母親編一個花環。然而,當他采摘回來時,母親卻不見了。他四處尋找不見驚慌失措,手中的鮮花散落一地。荒涼的墳場皆是土包,不見一個人影,周圍是陰森的樹林。他大哭著叫著“媽媽”,奔跑尋找著卻怎麼也找不著。昏黃的太陽下,伍翼凡哭喊著:“媽媽你在哪兒呀?不要拋棄我!”他哭得很傷心,周圍空曠寂寥,沒有人回應。
伍翼凡猛地從夢中驚醒,隻見房間裏燈還亮著,窗外一片漆黑。
又不過兩日,董雨曼、翁小羽和曲琦煒先後返校,皆不痛快。董雨曼遭到父母的反對,發生了激烈的爭辯。而翁小羽返校卻超出伍翼凡意料。原來,她放棄了父母的安排,進了與伍翼凡同一家企業做采購員。當她得知伍翼凡進了那家企業就去求職並順利通過。但父母不同意,可她在家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父母也就無法了。家中就她一個獨生女,視掌上明珠,也就依了,隻是後悔當初太嬌慣。他們一邊生她的氣,一邊找尋那家醫藥企業的關係,托人給予照顧。而曲琦煒壓根沒敢告訴父母,編了個謊住了幾日便極不自在。
曲琦煒清晰地記得,當年填誌願的時候父親就讓他隻選擇醫學院校,別的不考慮。他爸說:“當醫生是最好的,不管社會怎麼瞎球折騰,醫生都旱澇保收!當年我要從師學醫,你爺爺不讓,害了我一生——老家夥沒眼光!”曲琦煒有別的想法,他爸說:“你懂啥?有的行當今年熱過幾年又冷了,隻有醫生是最穩當的。你別瞎扯野棉花!”
他爸喝醉酒了還說過“你當醫生,到時再找個護士做老婆就齊了。哪天我動不了了,醫生護士都是現成的。現在醫院誰敢進啊?進去扒層皮!狗日的是榨油機”“我先把醜話說到前頭——你到時沒出息就給我滾遠點,別怪我到時不認!我養你容易嗎?難道是白養的?誰不想老了跟著兒女沾點光享點福……”。曲琦煒對他爸是又懼又恨。他爸在家說一不二,煩了就動手打,還不知輕重。曲琦煒在家十分小心謹慎。回家自然是一字不敢提。他知道哪天自己成功了每年把錢給他供上他才稱心。
五人晚上聚在了一起互吐苦水。滴酒不沾的董雨曼喝起了啤酒,曲琦煒居然主動要喝白酒。他以前從不喝白酒,而且酒量很差,啤酒都喝不了兩瓶。大家各自傾訴著回家遭遇,微醺時控訴著既恨又愛的父母。
董雨曼說:“我爸媽認為我白白浪費了五年,他們的痛惜讓我感到有愧甚至有罪——太難受了!他們都不想聽我解釋,不過,我也不想解釋了,我相信我自己就行!”
曲琦煒幾口白酒下肚臉色緋紅,話也多了起來,說道:“我幹脆就不說了,我怕我爸打斷我的腿。我們家供我讀書不容易。”然後對著董雨曼說:“你還跟家人爭辯,你比我強!我從小就怕我爸——他像有點心理變態!”
伍翼凡惆悵地說:“我們的父母就是一個讓我們若即若離的情感依托。不告訴他們覺得對不起,告訴他們又給他們徒增煩憂,也給我們自己增加阻礙!”
翁小羽說:“這些老家夥們根本不懂!完全不了解現在年輕人,總是拿過去那一套說事。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隻要開心就行,哪來那麼多屁話連篇!我就不信天塌地陷了不成!”
眾人都笑了,唯獨伍翼凡聽著刺耳,垂眉斜眼嫌翁小羽說話天上地上沒長幼。程秉馳笑著說:“父母反對的背後一個是把我們當小孩子看,怕我們任性草率;二個,過於擔心我們走錯路將來不幸。這裏麵有父母的時代背景性格和思維邏輯,還一個就是中國家長式教育。我們這一代要活出自我與他們的舊有觀念形成了有很深的代溝,衝突自然很大。我這一兩年都不打算回去了。”
大家聽了點著頭。隻聽翁小羽說:“這找工作就和找對象一樣,找對了幸福一生,找錯了貽害終身!怎麼能隨意屈就呢?”翁小羽看了伍翼凡一眼,伍翼凡連忙避開。董雨曼裝作沒看見。程秉馳端起酒杯自飲一口。
酣暢過後眾人麵紅耳熱皆有醉意,曲琦煒更是混吐了一回。隻聽董雨曼說道:“如果說高考選擇誌願是我失誤了,那這次我就不能再失誤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誰也勉強不得,我的人生我做主!我會用事實向父母證明我是對的!”大家聽了,不約而同地說:“對!我的人生我做主!”說著自發地舉杯共祝起來。
不久後,就在伍翼凡準備去單位報到時,母親突然趕到了學校,事先並沒有告訴他。伍母麵色鐵青,神態憔悴,要帶他去見某家醫院的一位科室主任。這位主任是托親戚介紹的,可以幫伍翼凡聯係醫院工作。伍翼凡堅決反對,說要到醫藥公司報到。可母親發了狠話:“你到哪裏報到都不行!你去哪裏我就跟到哪裏,我去你那個狗屁單位去鬧讓你幹不成。不信你試一試!”兩人怒目相視,伍翼凡低下了頭。他恨不能立刻飛走,飛到一個她找不到的地方。
晚上,母親說去附近的商超買點洗漱用品,誰知買了一瓶一千兩百元的茅台酒,說是送那位主任。當時在收銀台伍母把錢數了兩遍,又把餘錢數了一遍。這可是她一個多月的退休金。兩老在家可是一貫省吃儉用。鞋底磨得滲水都舍不得丟,時常剩飯剩菜吃兩天,吃不完還變著法子煮成燙飯。伍翼凡問道:“買這麼貴重的東西幹什麼?不就是見一麵嗎?”伍母說:“明天見別人不得送禮啊?不送禮能辦成事嗎?如果你能耐大我還用得著求人嗎?”伍翼凡抓頭扯發,十分懊惱。
夜間,伍翼凡將母親安排到董雨曼的寢室睡一宿。第二天,董雨曼告訴伍翼凡說:“你媽昨晚把那瓶茅台酒先是放在桌上,後來又移到桌下,早上起來時我看見那酒在你媽的枕邊……”伍翼凡聽了很不是滋味。
上午,伍翼凡隨母親去拜見了那位主任。主任看了伍翼凡的簡曆,提了幾個問題後表示願意幫忙推薦,一旦有消息就告訴伍母。伍母感激不盡,可伍翼凡心情複雜。整個過程他隻是配合表演,為了不讓母親受氣。伍母對伍翼凡今天的表現也還滿意,以為他已順從。
伍翼凡想下午帶母親去省城著名景區逛逛,可母親下午就要返回,說:“你工作不落實我哪有心思去玩?現在景區門票貴得要死!”
下午,伍翼凡送母親去車站。在車站臨別時,母親語重心長地說:“你這次一定要聽娘的,以後你愛怎樣娘都可以不管你。工作可是關係一輩子的事,這麼重大的選擇不能任性,也開不得半點兒玩笑!”伍翼凡第一次看見母親麵有乞色,心頭不好受。突然,母親臉色板硬,說道:“離那個姓翁的姑娘遠點!一早給我買早點獻殷勤我就看出了用意。這丫頭一看就不是持家的,會花錢的那種。不準和她交往,會拖累你一輩子!”說完,又突然盯著伍翼凡的眼睛問道:“你們是不是在處對象?”伍翼凡趕緊否認:“沒有!我現在哪有那心思!”伍母點點頭。不一會兒,又說:“那個姓董的丫頭看上去還可以,很沉穩得體的樣子,長得也還端莊大氣。”接著又話鋒一轉:“她也不當醫生。你是不是受她影響?你們是不是在私下處對象?”伍翼凡又立馬解釋。伍母厲聲說道:“怪不得你不想當醫生,身邊盡是這種同學蠱惑。離這些狐狸精遠點!都是不務正業的貨,我一個也看不中!”伍翼凡哭笑不得。
伍母進站,伍翼凡隻能目送,母親揮手讓他回去。看著母親匆忙且漸老的背影,他突然想哭,那瞬間又很想再聽媽媽的話讓她安心。
母親走後,伍翼凡內心的意願又漸漸強烈起來,逃離遠行的想法又開始呼喚。留下,擔心母親真會去單位鬧;去遠方,又不知所向,內心十分躊躇。
夜裏,伍翼凡難以入睡,他感覺母親的身影無所不在令他窒息。他真想逃離,他不止一次這麼想過。他想去個母親控製不了的遙遠的陌生的地方。他真想去自由地闖蕩,而不是按照她的意誌去生活。可內心一旦有此想法又很是不安。
伍翼凡將苦惱告訴了程秉馳,沒想到程秉馳正有此意。他想趁年輕遠足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天地,也可豐富自己的人生,反正他在這裏也難找工作。於是說:“人挪活,不如我們出去闖闖!”
兩人一拍即合。程秉馳開始羅列去處。伍翼凡問:“要不要把董雨曼叫上?”程秉馳說:“她已經找到工作,再加女孩子怕不方便離家太遠。”又轉念一想:“也可以啊!把董雨曼和翁小羽都叫上,有我倆在還保護不了她們?隻要她們願意。”伍翼凡出口瞬間就後悔了,已料到他會拉上翁小羽,自己應該私下告訴董雨曼。程秉馳看出伍翼凡心思,說道:“把翁小羽叫上董雨曼也有個伴。外出人多一點更安全,尤其是女孩子。”伍翼凡隻得點了點頭。
董雨曼得知後略有猶豫,而翁小羽很是興奮,滿口答應。不出一日,董雨曼便同意了。近一段時間,她飽受父母的幹擾,而且他們還動員親戚朋友來勸阻。她在他們眼中由傳統賢淑的乖乖女突然變成了不可理喻的另類異端。她受不了他們的打擾。在這種環境中,她也很想突圍,尋找一份寧靜。
很快,四人開始合計“出逃計劃”。翁小羽說去上海,董雨曼說去北京,其他人各說利弊。伍翼凡問程秉馳:“你覺得去哪裏好?”程秉馳說:“我傾向於沿海開放城市,那裏文化多元,年輕人多,有包容有活力有激情,比如G市。”伍翼凡說:“如果去G市,還不如去S市,S市更是年輕人的天下,更有包容和活力!上次那位彙報的師兄不是在S市發達了嗎?”程秉馳想了想說:“S市固然年輕人更多更有活力,但這座城市是不是太年輕沒有一點文化底蘊啊?”董雨曼點了點頭說:“這種城市大都是外來人口,沒有多少本土文化,有點蒼白。相比還是首都有文化氣息,而且更有安全感。”接著翁小羽又說去H市,說H市既有文化又發展得好且風景美。眾人各執一地,難以達成。
沉默了一會兒,隻聽伍翼凡說:“我們去其他城市的目的是什麼?不是為了遠離而遠離,也不是為了去看風景品文化,那都是次要的,最關鍵是要生存,找到合適的工作。去的這個地方一個要經濟發達機會多,第二個有熟人可以幫助解決就業。否則冒然去一個地方兩眼一抹黑,每天去人才市場碰運氣,那壓力多大啊!所以,我們還是要務實一點!S市經濟沒得說,是年輕人打拚的地方,而且還有先例——上次彙報的那位師兄就在S市獲得了成功。我覺得我們可以聯係一下這位師兄。他的公司不正缺人嗎?去陌生的地方,有個熟人引路會少走很多彎路。”
“那也是!翼凡說得對,畢竟不是去旅遊!”翁小羽應和說道。
伍翼凡一番話後,漸漸沒人反對了。最後大家注意力就集中到了S市。
四人達成了“逃亡”共識後,就開始籌劃下一步聯係工作的事。他們四人都不想從事銷售,想讓郭老師向那位師兄打聽一下是否有其它崗位。郭老師不明白他們已經找到了工作怎麼又忽然想去S市,於是問起了原因。伍翼凡說大家想去遠方,郭老師很不理解很不讚同,心底卻有種莫名其妙的嗟羨。在四人的執意下,郭老師也就答應了。
郭老師聯係了S市那位學生——也就是上次來校彙報的那個小平頭,叫章耀東。他滿口答應並讓伍翼凡直接跟他聯係。
伍翼凡電話谘詢章耀東能否安排其它工作。他表示沒問題,並介紹了公司的多個部門,什麼市場部、培訓部、醫學部、人事部等,而且各個部分都需要人,他們可以根據自身特長來選擇。伍翼凡聽了很是欣喜。其他人得知後也十分高興,各自開始盤算從事部門和崗位,並分配開來。
翁小羽說:“我就當人事部門經理,看見誰不順眼就把誰炒掉。你們也要對我好點,否則我扣你們獎金!”大家笑了。程秉馳說:“我比較適合去醫學部,查個文獻寫個彙編什麼的還行。”伍翼凡想去培訓部,但他知道董雨曼也想,於是問董雨曼選擇哪個部門。董雨曼猜出了伍翼凡的心思,說:“我去市場部,你去培訓部吧!”伍翼凡心生感激。
當伍翼凡告訴章耀東這些想法時,章耀東表示沒問題,讓他們盡快來。大家沉浸在期待中,想著今後在一起就激動不已。
四人出逃的消息不知怎地被曲琦煒知道了,他也要加入。隊伍擴展到了五人。曲琦煒要去財務部。伍翼凡又幫曲琦煒討工作,章耀東是來者不拒,保證安排。
塵埃落定後,五人紛紛辭去工作,隻待畢業第二天遠走高飛。他們對未來十分憧憬。
這個周末,五人歡聚慶祝。為了紀念,翁小羽用DV捕捉了每一個精彩瞬間。五人先來到迎春牆,每人站在牆前留下一段告別。作為班長的伍翼凡第一個出場。他整了整衣褲頭發,然後一本正經地對著鏡頭說道:“大家好!”眾人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伍翼凡頓時有點失陣腳,不過多年台上講話的經驗讓他迅速調整了過來,心無旁騖地繼續說:“我是伍翼凡,伍子胥的伍,比翼雙飛的翼,不平凡的凡。”大家又是忍俊不禁,連翁小羽拿DV的手都笑抖了。伍翼凡配合著肢體語言繼續說:“五年前,我來這裏開始了我的大學夢,這裏給我留下了美好的回憶;五年後,我即將離開。今天在這迎春牆前留下最後離別的笑容。感謝學校!祝福學校!我要從腳下的迎春路出發去追尋我的夢想——哪怕它在遙遠的遠方!再見!”伍翼凡說完,眾人笑著對他說:“你是不是在麵試啊?”伍翼凡也笑了。
接著每人錄了一段,程秉馳說道:“再見了我的大學,再見了迎春牆!希望歸來時不負韶華不負卿!”曲琦煒靦腆地說了一句:“再見啦大學,我還會回來的!”董雨曼說:“再見了美麗的校園,天涯海角我都不會忘記你的!”最後輪到翁小羽,她說道:“再見了校園!我知道少了我的歌聲和笑聲你會寂寞,但隻要你能想到我,我就會為你繼續唱歌。你可不能見了美女就忘了我喲!”然後左手擋住嘴邊湊到鏡頭旁小聲說道:“希望下次回來給你帶個好姐夫!”程秉馳手持DV哈哈笑,說道:“帶我回來就行啦!”眾人笑了。伍翼凡突然覺得自己剛才一板一眼太滑稽。
最後,他們在一位路過的學生的協助下合影揮別,喊道:“明天會更好!加油!” 然後又去了校園其它角落留下紀念。
吃飯時,翁小羽將DV放在高處自行錄製。大家相互敬酒。翁小羽第一個給伍翼凡敬酒說:“祝我們未來的培訓經理事業有成!”翁小羽開了先河,大家就都以部門經理相稱,相互恭維。程秉馳舉杯對翁小羽說:“翁總!別看見誰不高興就扣誰的獎金,還是要多發獎金行善啊!”翁小羽說:“這個找曲總,曲總專門管錢。”曲琦煒點頭說:“好說!好說!”看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眾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