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皋助鞅棄魏奔秦,(1 / 3)

靜。清靜。

人在病中,特別煩燥。

最最渴求的,就是個——清靜。

魏國塚宰公孫坐大人,就為求這個靜字,已經搬到第五進院房,可依然聽得見第一進院房內,公人們刻簡時刀在竹簡上劃出的刺耳聲。

“再搬!”

“大人,隻剩後園了!”

“搬!”

仆人趕緊閉嘴,輕手躡足的抬起病榻搬到後園的涼亭中。

半躺在榻上的公孫坐,看見綠葉、藍天,方覺心靜。他輕咳一聲,仆人門悄然退下。

看似易得的清靜,今兒是讓公孫坐大人難求了。大人剛一閉目,鄰牆那邊又突然響起了弦歌聲。這屬於靡靡之音的朝歌又怎能入塚宰之清耳?頓時氣得大人恨不能撞牆過去,殺盡這班奏朝歌的佞人!

遺憾的是大人連翻身都要人扶。再說大人即使是貴體安康,用大魏權柄殺幾個貴族容易,要殺一個佞人,僅僅隻是個夢想。

公孫坐大人氣惱至極!他氣的不是別的,是氣自己為何要將自己的府第與王宮為鄰。

唉——

朝歌,紂之樂也。

紂王樂之,萬民殊心。

諸侯不附,天下畔之,紂身死國亡。

文侯

(文侯。春秋時代魏國侯,魏國立國時的強國之主,武侯的爹)為此下令:

凡魏子孫,永不可聞朝歌。

祖訓碑刻,宗廟正門高立巍聳,郝然顯目。魏王登位,也對碑立誓銘記。可,僅十年而已,就全然忘記?公孫坐煩燥的一翻身,袖一拂,把個榻案上的羽觴(羽觴。戰國時代器皿)、盤、杯拂掉在地。器皿落地的聲響,喚來驚慌的仆人。公孫坐止住仆人的收拾,令仆人扶起自已!走到庭中看著王宮那豪華的屋頂,悲哀的長歎。

牆那邊的佞人,似乎懼怕了這聲哀歎,悠閑的朝歌聲嘎然而止。

靜。

清靜。

當清靜真的來了,公孫坐大人突然感到不適和恐怖。他剛要喊人,門吏慌張奔進:大王到!什麼?大王到?公孫坐不信。可魏王已隨門吏身後,笑哈哈的走了進來。

“臣公孫坐恭迎主公!”

“嘖嘖,寡人的塚宰呀!你是病人行什麼禮呢?來,寡人扶你躺到榻上!來——……”

魏王瑩那春風拂麵的聲音,讓老臣的熱淚滾下了臉腮。

魏王輕輕拍了拍老塚宰的手背:“塚宰,魏國的幹城哦,寡人的股肱。你一病,千裏魏國也隨之而病喲——!啊!”

“言重、言重。臣之病,病不當時,不勝惶恐!怎勞主公親來看視。感激涕零!老臣不知以何為報——主公!唉,臣這次恐怕不能再伴主公了,請主公——”

“唉、唉,不會的。吉人自有天象,大魏常有奇跡出現,何必呢?塚宰!”

“主公!別寬老臣了。臣在辭簡中早已奏明,望主公體諒老臣!”

“哦——既然如此,塚宰可否告知誰可為你之後?公子卬若何?”

“心太善,謀而不斷。主公,臣事主公若何?”公孫坐突然問道。

“耿耿忠心。”

“臣處事公否?”

“塚宰以大公無私得萬民頌。”

“臣用人若何?”

“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

“謝主公!”公孫坐突的掙起,跪在席上認真的對魏王瑩一叩首。魏王一愣,忙扶著公孫坐躺下,邊扶邊責道:“寡人的好塚宰喲,何必如此。快,快躺下說話!”

“主公,議軍國大事,豈可失禮!”

“嗨,好。寡人聽你的。寡人跽席。”

公孫坐又一次叩首後,嚴肅的奏道:“主公!臣知再不能伴王後,就在考慮誰為朕後。老臣排完諸臣,唯一能執大魏塚宰柄者,是老臣門下的中庶子公孫鞅……”

“什麼?奏削富策的那個?”

“請容老臣奏完!”

“好、好、好!”

“是的。公孫鞅年三十六,少就名師,學經邦治國術,深得名師精學。其師薦鞅於朕。在朕門下管公族帳薄六年。老臣凡聽鞅之言,莫不收其奇效,故將愛女嫁之,為魏王留賢。鞅才高老臣數倍,主公若得鞅效力,則六國垂手可得,號令天下。……”

“哦——”魏王輕應一聲。

“能答應兩代老臣這一最後的報國之求嗎?主公!”公孫坐懇切的期盼著。

“嗯——這個,這個很讓寡人為難。一個剛罰俸半年的低吏,突升塚宰……”

“主公……”

“聽說他還賭博?”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哦,也對。可這畢竟是件大事,一時半會也難定奪。能容寡人想想嗎?”

“既然如此,懇請主公擯去左右!臣還有要事稟奏!”

魏王微微的一笑,擯去左右。

公孫坐長歎一聲後,低聲奏道:“主公!老臣先君後臣,國為重。請主公為社稷,為自身計,若不用鞅,立殺之!”

“什麼?”魏王大吃一驚!“殺你的女婿?寡人,寡人雖——,也沒——唉——”

“主公!老臣不能顧私而忘公。鞅,人傑也,不會久居人下。屈之則它去,奔它國必執柄。執柄,此國必強,強則危魏也。此人不殺,將禍魏無窮盡也。主公!望準老臣所求!”

“這,這個嘛,寡人也要想想。塚宰丹心一片,寡人不忘也。請你為國計保重好身體!寡人還有事,告辭!”魏王不容公孫坐再言,起身匆匆離去。

公孫坐無奈,渾身無力的攤在了榻上。

氣衝衝走出塚宰府的魏王,若不是看在公孫坐重病的份上,早就對逼迫自己的塚宰發怒。朕一國之王,豈可由你相逼?魏王越想煩,一走到車前,突然問隨他而來的將軍魏昂:“塚宰逼寡人用其愛婿為塚宰。寡人不答應又勸寡人立殺之。魏昂,你說說!”

魏昂一聽,跪到地下叩道:“請主公聽塚宰之言!不用則立殺之。”

“呸!你也來逼寡人。公孫鞅是你的朋友。糊塗!你休想和塚宰用此計逼寡人。哼!”

魏王不再言語,手一揮,華蓋車向王宮馳去。

倒黴的公孫鞅稀裏糊塗的在一生最倒黴的日子裏捱一天是一天,壓根不知道老丈人和魏王為他爭吵之事。他最耽心的是債主逼上門,朝思暮想的是有一筆來路清楚的錢還清債務;最怕的是又被債主當街逼債丟人現眼。可是,屋漏偏遇連陰雨。這天,躲躲閃閃剛出門不到二百米,就被早守在牆角的賭徒夏大當街攔住。

“喂!”夏大幽靈似的閃出,雖僅輕輕地一聲低喚,就把個公孫鞅驚得倒退三步,扭頭就跑。夏大拔腿就追,追到公孫鞅門樓前才一把把公孫鞅抓住:“喂!衛大人,你跑嘛嗎?”

公孫鞅紅著臉扯謊:“回去拿點東西!”

夏大嗷地一笑:“衛大人,咋幾天不見,就瘦的象個枯鬼?”

公孫鞅無力的瞪了夏大一眼,口裏低聲的求饒:“夏大,我真的沒有錢。”

“曉得。”夏大大咧咧的一笑。“你現在連屁都放不響一個。”

“那——你還追我?”公孫鞅頭一低。

夏大哈哈一笑。“追錢啦!你小子是個寶咧!老子昨天才曉得,在安邑就你衛大人個狗日的最有學問。不追你追誰呀?”

公孫鞅被燥得臉一紅,扭頭就往屋裏走。

夏大一慌,忙拉住:“老子-----不,我、我是個粗人,衛大人不要又跑!不要見怪!唉,有個來大錢的事你做不做?不光還帳,你還可以剩好多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