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鞅翻了夏大一眼,本想又跑,可一聽錢字,一想債務,口不由心的滑出:“憑本事的事,我還是可以做一點的。”
“當然是憑本事,不然老子。坯!打嘴。我早就做了,還跑來求你?衛大人,這事全安邑城就隻有你能做。”
“什麼事?”公孫鞅覺得奇怪,隨口問了句。
“我有個佞人朋友,在王宮裏做事。他對你佩服之極!想請你幫他個忙。”
“朕不與佞人交往。”公孫鞅最聽不得佞人,口氣徒地一改,官話順口而出。
夏大不服:“佞人咋啦?在大魏就他們佞人最牛!嗨,佞人平日連看都不看老子們一眼。這次若不是魏王要聽什麼商湯樂歌,看什麼商湯樂舞。知道我夏大認識衛大人你!他們還求得到老子們頭上來?聽說有五種,叫,叫什麼大、大……”
“大蒦、晨露、九招、六列、桑林。”
“哇!神啦——!全安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你隨口就是一大串,真本事,真學問!”夏大佩服的伸出大拇指。“怪不得佞人門一聽我認識你就幫你還清了賭債,還給了我十個金餅。請我無論無何也要說動你幫他們這個大忙,把大什麼到桑樹……”
“是桑林。”
“對,桑林什麼的這商湯五樂、五舞的竹簡刻給他們。”
“不幹。我衛鞅不做害魏之事。”
“什麼?”夏大的眼睛睜的象個牛尿泡似的,萬分不解的說道:“你這麼有學問的先生窮得老婆都跑了,還講他娘的害不害魏?你不曉得喲,十天後魏王看不到、聽不到什麼商湯、五樂的就要我佞人朋友的命。夏大的狗命也將一同完蛋!”
說著說著,夏大通地一聲跪在地下給公孫鞅爬爬的嗑起頭來,真正的做到了佩服跪地。
公孫鞅看也不看,冷漠的臉上全無表情。
夏大一把抱住公孫鞅的腿:“衛大人啦——衛大人!求你啦!隻有你……”
“我不是大人。”
“都是狗日的我這嘴臭!衛大人,我和我朋友的二條狗命都在你手裏。幫幫忙衛大人!你隻要花個幾天把工夫就是十個金餅啦!這可是一戶人家三年的錢糧啊——!”
公孫鞅沉思了許久後方才點頭:“我,我滿腹經綸如草芥,雕蟲小技勝黃金。唉——荒唐之極,荒唐之極呀——!也好,萬事可休,俗事可去。夏大,你站起來!”
威嚴冷冷,凜然之氣的公孫鞅在夏大眼裏突然高大起來,猶如一個大將軍。
他順從至極的從地下爬了起來,垂手立在旁邊。
公孫鞅淡漠的臉,冷酷的眼,薄刻的嘴:“我是為了兩條人命才答應你的。你千萬莫跟任何人說是我刻的。明天晚上隻準你一個人到此拿簡!”
“好咧!”夏大歡笑的翻身撲地,通、通、通三個響頭之後,從衣襟裏掏出個包袱恭敬的放在門階石上:“衛大人!這是十個金餅,請點點!”
公孫鞅看也不看,用腳後跟將包袱往門內一磕,扭身往街上走去。
“嗬——這不是公孫鞅先生嗎!”
“啊——是卜祝大人啦!”
“眉頭緊擰,有什麼煩心之事?能讓小老兒占卜,占卜嗎?”
“唉,我身無點金,恐卜祝大人白忙乎了。算了吧,我還要趕往塚宰府點簿呢。”
“太小看人了吧!魏王的卜祝,不是誰人都可占卜的?”卜祝不由分說,拖著公孫鞅來到旁巷內,捧起公孫鞅左手看了遍後,就在石板上擲起蓍草,烤起龜板、牛骨來。卜祝越擺弄越緊張,好一會臉上方出現絲喜色,後又擰緊眉毛,再後臉色方才恢複正常。
卜祝的神態,弄得公孫鞅神經兮兮、心裏七上八下的,正要詢問。卜祝卻從懷裏掏出十個金餅,嚴肅的往他懷裏一揣,道:“別推。小老兒全部家當就這,作為我向你買安邑的定錢。你推就是不把安邑賣給我。我隻好一頭觸牆死在你麵前。”
公孫鞅連舌頭都伸了出來,死瞪著決無半點戲言的卜祝。“找、找我買、買安邑?!”
“你賣不賣?不賣朕就觸牆。”
“賣、賣、賣。千萬別觸牆!我才不願犯殺官之罪。不過,幹嘛找我買?”
卜祝長歎一聲:“今年乃你本命之年。你命星罩於地網而暗。你將有妻離子散之災,在魏諸事不順,還有殺頭之血妄大災等你。不過,天羅傾壓東方,獨露西方對你紅透半天。你不久將在好友相助下棄魏西就,依水富貴極頂,擁公侯之位,做南偶君。”
“哈……”公孫鞅聽完狂笑,笑後怒道:“光天化日,一派胡言!”
卜祝正色道:“這是你玄機天命,你將與魏為敵,並占奪安邑。想必你定不忘魏之舊恩,故先付百金向你購之,萬望屆時守信。”
公孫鞅一振,一把握住卜祝:“隻要有哪一天,我——一定守信。”
卜祝抽出手來,又一聲長歎,轉身蹣跚而去。
公孫鞅知道卜祝的怪脾氣,隻好任卜祝離去。一個上午,連經兩件奇事,哪還有心思上班。自個兒折身回家,靜思卜祝之言。
“好你個衛鞅!死哪兒去啦?玲子今兒就嫁給鞫啦!”守在公孫鞅院子裏的塚宰夫人,玲子的媽一見公孫鞅魂不守舍的走進院門,就嚷叫起來。
“嫁人!哪個嫁人?”公孫鞅沒有聽清。
“玲子呢?”
“玲子?虧你還是她的娘呢!”
“不信?真得嫁給你的主事鞫啦!你忘啦,女回娘家,夫家三十天不接,女可另嫁。玲子在娘家都呆了二個月啦,呆傻子!”
“啊!我、我朝、餔不繼。想,想那玲子在你家,好壞也總、總比她在這院裏強……”(朝、早飯,餔、晚飯,古時,人一天中吃兩頓飯。朝、餔不繼是說一天兩頓飯都不能保證)
“唉——理是個理,可你咋不去看看娘、兒倆呢?你到我家,總比被人堵住要賬強。”
“君子不食嗟來之食。”
“嗟個屁呀嗟!妻、兒都沒了。玲子最恨就恨你這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得性。她人在娘家,心在你這。天天念叨你,盼你去接!可你連話都有沒一個。那個鞫卻一天八遍的來哄玲子開心。鞫前幾日又升奉常了,沾上了大夫的邊啦。玲子雖退了鞫的幾次聘禮,可女人都愛麵子,都喜歡哄、捧、富貴。她昨兒個收了聘禮,定下今兒個接人。我又無法勸阻,一急找你來啦。”
“真被卜祝言中,完了。唉——!”
“唉什麼唉?還不快把玲子接回來!按魏俗,隻要玲子不上鞫的車,還是你的。”
“你呀你,怎麼不早說!”公孫鞅一跺腳,丟下嶽母,衝出院門。
玲子再也拖不下去了,在鞫的甜言蜜語地催促下,千般不舍,萬種愁緒的別離娘家,緩慢踏上迎來的花車。花車剛要啟動,一個熟悉又久盼的聲音傳來——等等!玲子——
期待了幾十天的聲音終於來了。上花車前、後的煩燥心裏突然靜了下來。可畢竟遲了。她隻能要花車停下!
滿頭大汗,氣喘呼呼的公孫鞅立在車的左轅下,對著花車上的玲子發愣。
玲子端坐於車上。頭梳迎春髻,頰施朱麵,柳眉畫黛,髻挑骨釵,雙耳垂貝,身著彩紗長衽,飄飄若仙!
公孫鞅真沒想到玲子會這麼美,美的令人忘記一切,迷得他忘了是來做什麼的。
玲子一見落魄的前夫,竟如此衣冠不整,瘦得不成人形,淚水嘩地忍不住從鳳眼裏湧出。她嬌小的蒜鼻在櫻桃小嘴上一揪,把個公孫鞅治得萬般悔恨,千種腸結。
“妾本等娘送,沒想君來送妾?妾謝了!”
一陣鶯語飄來,似夢似詩,似春風?不,是重錘,猛地把公孫鞅錘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