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平原的六月,雖生氣盎然,果實充漿。可秦都櫟陽,在公孫鞅眼裏卻缺乏生氣。他帶者新收的徒第敖豹從鄭縣走到櫟陽,還沒看見一井抽穗齊全的好田。田裏的奴隸都是無人看管的在散亂的勞作。隻到走近秦國的都城櫟陽,看到龐大的櫟陽城郭後,還是沒有看見一塊好莊稼田。倆人進得城後,櫟陽在敖豹眼裏是城闕高大,人眾如流,萬般新奇;可在公孫鞅眼裏不由自主的生出陣陣寒意。比之鄭縣,櫟陽雖然要大幾倍;可櫟陽是秦國的都城,隻是魏國都城安邑的百分之一。小還不說,讓公孫鞅寒心的是城牆、城樓和街道的破損與衰敗!更讓公孫鞅痛心的是守城門的秦軍慘如乞丐!都城的城門軍如同重泉,與鄭縣沒法比,更不能比魏國的安邑了。這樣的國家有我公孫鞅的施才之地嗎?他此時真有點懷疑那封振人心懷的《求賢令》,是不是從這個都城裏發出?
第一次到這麼大的都城和這麼多人在一起擠來擠去的敖豹,那可是興奮的不得了。他對什麼都感興趣,對什麼都感到新奇。他手裏緊拉著師傅公孫鞅的袍襟,生怕在這擁來擠去的人群中把師傅擠丟了,嘴裏卻向師傅問個不停:師傅,櫟陽人咋這日怪?螞蟻樣的擠來湧去,都不營生了?他們憑嘛吃飯的?公孫鞅聽後緊皺的眉頭噗地一展開,嘴裏卟噗一笑:“傻瓜!這就是他們的營生。他們把貨買進來,再賣出去,吃得就是買貨與賣貨之間的差利啊!”
“嘛?吃差利?這櫟陽到底是都城!吃得都奇怪,差利都能當飯吃?師傅啊,那差利肯定很好吃。不然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人搶著去吃它了。”
哈哈、哈哈哈哈!公孫鞅差點笑岔了氣。他邊笑邊打了幾下憨的可愛的徒弟:“敖豹啊!差利不是吃得東西,是錢。是能買任何東西的錢。你說人們去不去搶?”
“可他們又不要這貨,隻為吃這個差利,勞神費力的買呀、賣呀的,為個錢忙。可這不是個實在的營生啊?不打糧產棉的,都去忙錢了,可光有錢,沒有柴、米、油、鹽,櫟陽人總不能把錢當飯吃,當衣穿吧?師傅,他們就不曉得做盤田,砍柴,織布什麼的牢實營生?”
“問得好!可今兒不是時候,等師傅有空了再講給你聽吧。我們還要到公府辦事去!”
“師傅!師傅快看啦!那兒圍了好多人。比鄭縣圍得場子還大呢!”
師傅的話,看稀奇的敖豹沒有聽見。他一看有熱鬧,就忘記了他的師傅,就憑著自己牛大的力氣,三把二把的就把師傅拖進了人圈裏。
櫟陽的確是怪。圈內是幾個人打群架,竟也有這麼多的人觀看。觀看的人不僅不勸架反而在一旁呐喊助威,的確是熱鬧非凡。
公孫鞅覺得奇怪,秦人雖喜武,可這種當街私鬥總不妥啊。他嘴一張就問旁人:“私鬥違律,咋沒人管呢?老哥!”
“誰敢管?莫說這幫貴族打架消食,就是地痞無賴打架,也無人來問。”
“官府呢,官府該管嘛?”
“哦—!一看你是個外國官。告訴你吧!我們秦國的官府隻征糧收賦,抓人當兵打仗。私鬥,哼!就是奴隸們之間的打架,他們也隻當在好玩!”
啪——!啪!兩聲鞭響,眾人轟地一下散開。公孫鞅被敖豹拉著往後一散,被人一擠,腳一絆,人就跌到在地下。當敖豹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把公孫鞅從街心的地下扶起來時,一輛華麗的六馬拉華蓋車撲麵駛來。
敖豹一急,抱著公孫鞅一跳。華蓋車擦身而過。剛要開口罵人的敖豹,頭還沒轉了過來,就被幾個虎賁武士五花大綁的捆了。本要反抗的敖豹,一看公孫鞅自覺的讓武士綁著,並用眼神製止他的反抗。隻好聽話的讓虎賁武士押著,與師傅一起隨車而去。
帶上來!
跪下!
叫什麼名?
哪裏人?
幹什麼的?
為何阻道?
一連串的審問,從大堂正台上惡凶凶的滾到公孫鞅耳邊。跪在大堂中央地下的公孫鞅,好不容易才插個空,用負罪的感覺回了話。
“公孫鞅。姬姓。衛人。原在魏塚宰府……”
“胡說!你——,你叫嘛——公孫鞅?”
無理的斥問,激出他的反感!身一挺:“朕就是公孫鞅。秦國公若不信,請驗朕之憑符!度牒!”說著公孫鞅就從包袱裏掏出他幾次想請秦國驗證而沒有秦國人驗的憑符、度牒。
台上高跽的審問官突然用溫和的語氣說話:“那——就請遞上來吧!”
憑符,度牒遞了上去。一會台上傳來:“鬆綁!請公孫鞅先生居席!”
這命令,不僅使公孫鞅糊塗,也使堂內執事們一時也沒有反映過來。
啪——!堂上之人,見無人執行命令,竟怒拍案杌,震的人心突地一跳。
“鬆綁!請先生居席!”
二個武士忙著應答後,跑過來扶起公孫鞅,又一邊一個的把他挽到了南席上跽席。
前凶後恭的讓公孫鞅很是愕然。他跽在席上正想要說些什麼,台上的人竟離案向公孫鞅走來。公孫鞅見來人頭戴五旒冕,身著黑冕服,以為是秦國公,不等來人開口,就趴在席行拜見國公之禮:“秦國公給客卿如此待遇,客卿承恩不起,感激不盡!”
哈哈、哈哈哈哈!秦國公爽聲大笑,邊笑邊彎腰挽起席上的公孫鞅後,攜著公孫鞅的手準備一起走到主台上,與公孫鞅同席而跽。
這時在旁邊伺候的一個官吏忙向公孫鞅介紹:“這是宰夫(宰夫。春秋戰國官職,掌管公府事務的長官)景監、景大人!”
什麼?一個嬖人竟身著公服?竟讓一個士子對一個嬖人行王公之禮?公孫鞅士子脾氣突發,全忘了景監正是他要找的舉薦人和靠山。
“什麼?景監。景大人!你,隻是個宰夫!竟敢著冕服,欺客卿,受公禮?你違製也!”
景監竟然不惱,哈哈一笑:“剛才是誤會!何必如此動怒!”
“禮製豈可誤會?”公孫鞅猛地從席上站起。
“嗬嗬,氣不小嘛。先生!朕雖不是秦國公。可在秦國這塊地盤上,還是我說了算嘛。我這套冕服,是秦國公非要我穿的。我隻好穿羅。你看還是有區別的!我隻五旒,看好囉!秦公是七旒。在秦國這塊地盤上,秦公就是禮。哈哈、哈哈!來呀!請公孫鞅先生居上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