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者若是隱射那件事……抱劍男子握緊長劍，但還是鬆開手掌，聽著老者繼續說道：“當時我偷偷看了一眼，那可真的是了不得，居然有人能夠用鐵劍揮舞出大風，還有口吐紫紅色的火焰，甚至有人還分出了幾個自己，一模一樣，殺向了那個一直罵的人。”
那些書生聽到老人說這些話都在極力掩飾笑意，這麼能吹噓。
不過，穿著淡青色長裙的女子臉色不好，有著難以掩飾的氣憤。周圍的幾個書生以為是這個老乞丐的胡說八道，讓這個名為莫黎的姑娘生氣了，於是開口大聲喊道：“老乞丐你就是在哄小孩子吧，還口吐火焰，你以為是江湖雜耍呢，手裏麵拿個火把和你打架是吧。”
最開始的四人都有些生氣，小女孩鼓起來腮幫子說道：“和你有什麼關係，讀書人沒個讀書人的樣子，有辱斯文！”
小女孩的聲音很大，不過那幾個趕考的士子並未介意，有人出聲道：”我是讀過書，所以知曉不得胡說，不像某些人，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便當作自己經曆的事情，真的是貽笑大方。“
”你……“
小女孩指著那位被譽為”青續“的讀書人，但是中年男子冷喝一聲：”阿辭，把手放下。“
中年男子盯著那位讀書人，輕輕說道：”書中難有真意，真意不近書生。“
林慶殷，辜州林家麒麟兒，那位幼時一刻鍾便續完半部《青瓷》的讀書人顯然有些掛不住，不過還是保持著臉上的傲慢，說道：”這位先生說的有理，不過小子曾聽聞兗州有隻神鳥，銜糧築巢，久不能識。“
中年男子微微皺眉，不過原先的氣憤少了幾分，看著讀書人多了幾分打量的神色，甚至有了一絲欣賞。
兗州有一隻黑色的鳥，銜糧築巢，看到的人都覺得這隻小鳥又傻又可愛。有頑童爬上樹弄壞了那易碎的糧食巢它也不氣憤啄他們，隻是不斷地在舊巢之上搭建新巢，日複一日，舊去新來。
半年後，兗州大旱，顆粒無收。
那隻黑色的鳥在巢中看著求雨的百姓，口中吃著自己偷來的糧食，讓人以為它是不是提前遇到了大旱，這才提前銜糧築巢，不然如何這麼巧。於是乎，許多人在大樹下拜這隻鳥，認為他是老天爺派來拯救兗州百姓的，隻是大家沒有意識到罷了。
兗州知州知道了這件事，派人搗毀了大樹，殺了那隻又吃了不少百姓糧食的”神鳥“。
三日後，兗州有雨，大如糧落，風如鳥鳴。
中年男子感慨說道：”百姓難窺全貌，知州未見原有，天下未解其事。道理然，道理也。“
中年男子的聲音變得很溫柔，算是對於林慶殷言語的解讀。林慶殷聽到這話，又看了老乞丐一眼，繼而望著眼前的火堆，旋即林慶殷對著中年男子長揖，久久沒有起身。
其餘幾個讀書人也都是看著老乞丐，不再嘲諷，老乞丐有些茫然，這是咋啦啊，我還準備和你們來一場口水仗，沒想到這麼結束了。老乞丐心裏麵還在想著，神鳥是什麼味道的，有沒有剛剛的豬蹄好吃。
小女孩阿辭聽到了自己師伯的話，陷入了沉默，不過她沒有學著林慶殷對著自己的師伯長揖，而是對著林慶殷拱手，輕輕拱手，很快便起身，臉上還很生氣。
中年男子有些無奈，開口說道：”讀書人若是隻知道讀書，書讀得再多，也不知道書外之事，也不會了解書外之人。二十年前有個名叫‘董宇’的讀書人說過一句大俗話，我還挺喜歡的，他說聞到魚香你不會知道魚長什麼樣，隻有見到了魚，才知道長什麼樣。但是，也隻有吃了一筷子，那才知道魚是什麼味道的。“
林慶殷輕輕點頭，同行的幾名士子也是陷入沉默，三名女子對於中年男子的話倒是不在乎，也不是很想聽。中年男子繼續說道：”你們從未見過老先生，便以為他說的話是假的，這實在是不應該。未知全貌，難以描繪全圖，未見真人，難以得到常心。“
中年男子還想繼續教誨這些讀書人，莫黎冷笑道：”書生常懷質疑心，難道不該嗎？莫不然是個人說話做事都得相信，豈非忘了孟夫子那句‘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先生莫不會忘了吧。“
女子的言語很好聽，但是言語確實盡含諷刺之意，隻是中年男子沒有介意，隻是撫須不言。
全名叫作”林辭“的少女看著莫黎忽然笑了，笑得很可愛，笑出了兩個小酒窩。
許多年後，一個笑起來帶著兩個小酒窩的女夫子帶著自己的徒弟來到了菩薩廟前，看著重新熱鬧起來的菩薩廟，輕輕一笑，還是兩個小酒窩。
一個叫傾城，一個叫傾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