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北的一家道觀,身披白色鶴紋道袍的男子盤腿坐在三清像前,點燃一根清心寧神的檀香,煙霧繚繞。
道人的模樣極其好看,用“仙風道骨、神清氣朗”八個字形容毫不為過,那些前來道觀想要尋求一片安寧的女子看到道人時也都會魂不守舍,讓人懷疑是不是道人學了拘魂之法,不然這心為何就放不下他?道人的聲音不似黃鍾大呂,讓人膽怯,卻似儒生般有春風而過,滋潤心田,讓人生不出反駁之意,甚至有女子在聽著道人讀誦文章時雙腿緊閉害怕露出羞愧,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不過今日的道人沒有前幾日的寫意風流,反而眉頭緊皺,苦苦思索某事。幸好道人這副模樣沒有被那些女子看到,不然豈不是一個個搶著要為道人撫平皺緊的眉頭,舍不得他受到任何委屈。
道人修長的手指不斷地掐著道家法訣,鬢角眉間滲出絲絲冷汗,心中懼怕不已。
未來,未來何在?
良久之後,道人站起身來,對著三清法相各自拜了三拜,表情嚴肅,眉間未解愁容。
道人口中默念一個“來”,有一柄法劍越空飛來,飄停在道人眼前半丈的地方。法劍不算很好看,主體是一根被雷火烤地焦黃的桃木枝,劍鋒上還有一處缺口,看起來極為淒慘。
“桃花,可願隨我下山去。”
道人開口說話,言語溫柔,臉上也盡量擺出笑容。那柄本名叫“檮燭”的法劍有些不滿意地轉圈圈,對於道人【桃花】二字的說法有些不滿,覺得太過俗氣。道士沒有管法劍的小脾氣,右手輕輕握過劍柄,道觀周圍十裏的妖穢邪物瞬間被一道劍光斬殺,有一道真人虛影默默守護道觀。
這一日,三元觀方可下山斬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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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外有兩輛齊駕的馬車,剛剛停了下來,此時已經重新上路,老道士卻由之前的市井氣極重變得暮氣極沉,讓人覺得是不是下一刻就會離開人間。
老道士斜靠著車壁,原本明亮的眼球此時變得渾濁不堪,就好像老人在世間彌留的最後一刻,想要親眼看看人間,卻愈發難以看清。老道士幹癟的手指輕敲桌麵,不由想到了年少時的一首小曲子,那時還是大秦的版圖,有一首在孩童之間流傳的《祖龍謠》。老道士輕輕哼著古老晦澀的曲調,慷慨悲壯的曲子從老道士的口中緩緩哼出:
“祖龍雄心控八極,車轍欲窮神禹跡。 驅山直到海東頭,千載猶傳馳道直……”
“祖龍南狩年,拔劍當風立封侯。 慷慨逞雄心,斫石石為入海流……”
“今我來遊,步留邀笛,渡亡麾扇。但茫茫此水,時時流恨,繞金陵縣……”
…………
老道士哼著小曲子,前麵駕車的馬夫覺得後背有些發涼,但是後頭看什麼都看不到,隻好懷疑是不是今天衣服穿少了,汗浸透了衣衫。不過這次給錢的爺出手是真的闊綽,一次性租了兩輛雙馬車具,而且是臨時租借需要多加一半的傭金,差不多這一單就可以頂半個月的活了,自己也能分到不少錢。
這下家裏的婆娘肯定會給自己好臉色看,不會因為來家遲就言語諷刺,說自己天天在外麵也賺不到錢。這下次直接把錢直接給她麵前,看她還能說什麼,晚上在床上不還是要被自己拿捏。家裏那個讀書種子也不用可憐巴巴地看著一根毛筆猶豫不敢買,自己寫字用的毛筆頭早就禿了,也不敢和家裏說。
馬夫在前麵幻想著自己的美好生活,後麵一輛馬車中的黑袍男子與少女也是滿臉愁容,對於老道士剛剛的行為有些擔心與害怕。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黑袍男子想要找三元觀的方可道長,但是遇到了之前認識的一位大官,說老道士其實很靈,那些招子上的話其實都是真的。當時黑袍男子還挺激動,覺得老道士肯定是個老神仙,但是等見到之後失望是肯定的,不過還是耐著性子繼續說,隻不過越來顯露的市儈讓他眉頭緊皺,就算是遊戲紅塵的大真人也沒有這樣作賤自己的。
不過那位大官也是從自己的書院中走出去的,進入金陵之後就迅速崛起,短短五年就官至四品,他的話,黑袍男子不得不信。
剛剛老道士酷似羊癲瘋的樣子讓黑袍男子心中極其不滿,但是少女看著老道士的樣子卻拉了拉黑袍男子的衣袖,告訴他應該相信對方。其實不是少女發現了老道士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但是有一句俗話叫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相信了對方就要相信到底,否則一定會讓自己吃大虧的。
古之帝王朝令夕改與之有異曲同工之妙。
老道士在馬車中感受著馬車的起伏,有些忘了曲調,好久沒有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