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布斯還有很多想法和項目要付諸實施。他想顛覆教科書產業,為iPad開發電子教材和課程資料,拯救那些背著沉重的書包瞞跚而行的學生們的脊柱。他還想跟最早麥金塔團隊的朋友比爾·阿特金森合作,設計新的數碼技術,改善像素水平,使人們即使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也可以用iPhone拍攝出色的照片。他還想把自己在電腦、音樂播放器和電話方麵所做的創新也應用到電視機上,讓它們變得簡潔高雅。“我想發明一種非常簡單易用的一體化電視機,”他告訴我,“它將可以跟你所有的電子設備以及iCloud無縫同步。”用戶將無須再擺弄複雜的DVD和有線電視的遙控器。“它將具有你能想象到的最簡單的用戶界麵。我終於開始著手做這件事了。”
但是到2011年7月,他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骨骼和身體的其他部分,而醫生們難以找到對症的藥物去治療。他很疼,筋疲力盡,不得不停下工作。他和鮑威爾之前還預訂了一艘帆船,準備那個月底全家去航海,但是這&計劃都擱淺了。那段時間,他已經基本上不能吃固體食物了,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臥室看電視。
8月,我接到消息說他希望我去一下。我在一個周六的上午來到他家,他還在睡覺,我跟他的妻子和孩子們坐在滿是黃玫瑰和各種雛菊的花園裏,直到他派人來叫我進去。我看到他蜷縮在床上,穿著卡其色的短褲和白色套頭衫。他的腿痩骨嶙峋,但是笑容很輕鬆,思路依然敏捷。“咱們得抓緊,我隻有一點兒力氣了。”他說。
他想給我看一些私人照片,讓我選幾張用在這本書裏。他太虛弱了,下不了床,所以他指點我去房間的各個抽屜裏找,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拿給他。我坐在床邊,一張一張地舉起來給他看。有些照片會讓他講出許多故事,而有些,他隻是嘟囔一聲或是微微一笑。我從未見過他父親保羅·喬布斯的照片,所以當看到一張照片上一個帥氣而貧窮的20世紀50年代的父親抱著個剛會走路的孩子時,我非常驚訝。“沒錯,那是他,”他說,“你可以用這張。”然後他指示我打開窗邊的一個盒子,裏麵有一張照片是他父親在他的婚禮上慈愛地望著他。“他是個偉大的人。”喬布斯靜靜地說。我嘀咕了一句“他應該為你感到驕傲”之類的話。喬布斯糾正我說:“他確實為我感到驕傲。”
有那麼一會兒,這些照片似乎讓他精神為之一振。我們談到了他一生中很多人對他的看法,從蒂娜·萊德斯到邁克·馬庫拉,再到比爾·蓋茨。我想起蓋茨上次來看喬布斯之後說的話,就是關於蘋果雖然證明了一體化的策略可行,但前提是“因為有史蒂夫在掌舵”。喬布斯認為這麼說很愚蠢。“任何人都可以用這種方式創造出更好的產品,不隻是我。”他說。於是我問他能不能說出另一家公司,它們也因堅持端到端一體化的策略而做出了偉大的產品。他思索了一會兒,努力想找出個例子來。“那些汽車公司,”他最後說,但是又加了一句,“或者至少它們曾經是。”
當我們的討論轉移到當前經濟和政治的糟糕局麵時,他提出了一些尖銳的觀點,說全世界都缺少強有力的領導。“我對奧巴馬感到失望。”他說,“他的領導力出現問題是因為,他不願意得罪別人或讓那些人滾蛋。”他猜到了我在想什麼,會心地笑著說:“是的,我就從來沒有這種問題。”
兩個小時以後,他話少了,所以我站起身準備告辭。“等等,”他又示意我坐下。過了一兩分鍾他才有力氣講話。“當初,我對這個項目有很多恐懼,”他最後說,指的是決定跟我合作寫這本書的事,“我真的很憂慮。”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做呢?”我問。
“我想讓我的孩子們了解我。”他說,“我不經常在他們身邊,我希望他們知道這是為什麼,並理解我做的事情。另外,在我生病以後,我意識到如果我死了,其他人肯定會寫我,而他們根本不了解我。他們會全都搞錯。所以我想確保有人能聽到我想說的話。”
兩年以來,他從未問過我在這本書裏寫了些什麼或我得出了哪些結論。但是此時此刻他看著我說,“我知道在你的書裏會有很多我不喜歡的內容。”這句話更多的是提問而不是陳述,他盯著我,等待一個答複,我笑著點了點頭,說肯定會是那樣。“很好。”他說,“這樣它就不會看起來像是本內部著作。我一時半會兒不會讀它,因為我不想被氣瘋。可能我一年後會讀——如果我還在的話。”說到這兒,他閉上了眼睛,已經沒有力氣了,於是我悄悄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