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五月,南豫州壽春城刺史府的議事堂,圍坐著十幾位身穿絳紗的官員,大部分身著皂白紗緣中單,頭戴折角巾,隻有正中的那個人身穿朱衣絳紗官服,頭戴加紗帽的稱漆紗籠小冠,一臉的憂苦的模樣,正是江左朝廷的南豫州刺史袁真。
“父親大人,桓符子欺人太甚!”開口打破沉寂的是袁真的世子袁瑾。
功曹吳坦之接言道:“世子說的正是,據建業傳來的消息,刺史大人的自辯表呈上去後,由於大司馬勢焰熏天,加上又領大軍鎮屯在廣陵(今江蘇揚州),朝廷不要擅動,對刺史大人的自辯不置可否,看形勢對大人不妙啊。”
說到這裏,袁瑾等人不由臉色更加憤怒,泛起一層黑紅色,不過袁真依然不動聲色,還是一臉憂苦地坐在那裏。
淮南郡太守朱輔撫著下巴的胡須說道:“情勢很明朗,桓符子這次上表的矛頭名義直指我們壽春和下邳。不過大家心裏都明白,桓符子這次是鐵了心想把刺史大人問罪。”
“朱大人說得正是,下邳的徐州刺史方回(郗愔)大人是郗超的父親,而郗超現在正在桓溫手下當紅,有這位髯參軍周旋,方回大人自然能輕鬆脫身,而桓符子萬鈞的怒火恐怕隻能由父親大人來承擔了。”袁瑾冷笑著說道。
桓溫在幾年辟征和提升王坦之為長史,郗超為參軍,王導的孫子王珣為主簿,有事必與郗超王珣二人謀劃。郗超的胡須長,而王珣個子矮,江左便有人說怪話:“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生性高傲的桓溫從來不輕易推崇別人,但對郗超卻是另眼相看,傾身相待。郗超也深自結納,極力公事以討好桓溫。
“景興(郗超字),法護(王珣小名),一個是文成(郗鑒諡號)公之孫,自幼便被譽為‘卓犖不羈,有曠世之度,交遊士林,每存勝拔,善談論,義理精微’。一個是王太保(王導)之孫,自幼便是瀟灑古澹,才學文章名動天下。想不到今日卻全部依附大司馬翼下,真是造化弄人。”剛才一直沒有出聲的袁真突然開口道。
眾人靜靜地聽完袁真的感歎,知道自己這位刺史大人原是王導屬下的宿將,一直鎮守南豫州,是淮南抗拒北方軍勢的主力,永和五年(公元350年)褚裒北伐大敗,當時任廬江太守的袁真卻一舉攻陷合肥,算是當時江左慘敗悲涼中不多的亮點。
“郗方回信道教,而郗景興卻信佛。郗方回好聚斂,積錢數千萬,曾開庫任郗景興所取。郗景興生性好施予,一日之內,將錢全部散與親故。”吳坦之看來很熟悉郗超,開始扳著手指頭講述郗超的光榮曆史,主要是講給並不了解內情的袁瑾聽。
“郗景興於永和元年(公元345年)被桓公辟為撫軍掾,興寧元年(公元363年)五月,公升為大司馬,郗景興也被升為參軍。升平二年,北府第一次伐燕,桓公兵出洛陽響應,先勝後敗,數萬大軍盡折於朝歌。出兵時郗景興曾勸道‘此次伐燕,可以北府為首導,我軍為響應。可先經營兗州河南之地,待北府大敗燕軍,時局已定便可揮師北上,或可克偽都鄴城,或可收複河北之,屆時天下大義皆在大司馬,北府不敢強爭,當會避鋒。如大軍擅動北渡,一旦偽燕避強擊弱,則我軍大禍。’然桓公不齒此計,果被偽燕吳王慕容恪大敗。”
吳坦之看了一眼聽得入神的袁瑾,繼續說道:“此後桓公更重郗景興,更甚於王元琳(王珣字)。如果郗景興想在此事中保住其父,必須用計將矛頭全指刺史大人。”
聽到這裏,袁瑾不由大聲怒罵道:“如此豎子安敢!”
“他就是敢!”袁真瞪了一樣自己的兒子,然後轉向朱輔說道,“淮南,你來說說。”
“是的大人,根據最新的傳報,大司馬表桓伊為淮南太守,進駐曆陽(今安徽和縣),表桓石虔為廬江太守,進駐襄安(今安徽無為縣附近)。”
朱輔的話讓眾人又無語了,整個會場又陷入冷場。廬江是袁真的老巢,經營多年,現在大部分地方還掌握在廬江太守袁瑾的手裏,而淮南更是南豫州的根基,所以袁真才會表心腹重臣朱輔為淮南太守。現在桓溫挾天子以令諸侯,先從廬江和淮南兩郡開始下手,手段不能不算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