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失火了?!
劉瑁後腦隱隱作痛,逐漸理清了現實與夢境的區別,趕忙從床榻上跳將起來,正撞在祝龜的胸膛上,隻聽得“咚”的一聲,劉瑁吃疼不過,又被重新的彈回床榻,摔到了竹枕上。
“叔寶,這……對不住了,摔到哪了麼?”黑夜中不見五指,祝龜仍是清楚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急切的探過身子詢問,隻是動作上輕緩小心了許多。
劉瑁揉揉撞得不輕的前額,苦笑一聲,擺手道:“不妨事,外頭是怎的了?”
祝龜見劉瑁未傷到口鼻,放下心來,道:“我也不清楚,也是剛聽得門外響起救火聲。”
“哦,”劉瑁按了按昏昏沉沉的腦袋,許是想到了在孟津渡那一夜的驚險,壓低語音噓聲道:“莫非又是賊人?”
心下略一思索,又向外看了看,祝龜才輕聲道:“應該不是!此地不比那孟津,乃城中,若是賊人絕不敢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劉瑁在黑暗中點點頭,束好衣袍正要與祝龜出去看看,門上又傳來一陣略帶急促的叩門聲,緊接著一句輕柔的女音響在耳畔:“兩位公子,速速起來,外頭似乎走水了。”
尹小姐!一路同行,這柔美的聲音對於劉瑁與祝龜而言,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不便請教芳名,一月下來,幾人都是“公子”、“小姐”相稱,這樣也有個好處,為戴著帷帽的尹小姐又增添了幾分神秘的美感。
房中兩人應了一聲,將隨身攜帶的包囊係在腰間,快走幾步將門打開,正見尹小姐身著素色長裙,依舊戴著帷帽,焦急的等在門外。劉瑁趕忙道:“尹小姐可知外頭發生什麼事了?”
“小女子也不知,但聽得往來仆僮說,走水的地方似乎是離此一牆之隔的鄴縣驛置。”睡到夜半被呼聲驚醒,尹小姐顯得有些不安,語音微微顫動。
劉瑁已聽祝龜分析過,外頭應該不是強賊作亂,遂安慰道:“不必驚慌,有吾等二人在,定能保得尹小姐周全,不負吳世叔所托。”
尹小姐聞言,大為感激,斂衽施禮道:“多謝二位公子了。”
想到在孟津時,自己見三女遇險也未搭救,劉瑁臉上不禁泛起一絲微紅,為了不使自己尷尬,忙招呼祝龜與尹小姐帶好行李,出門去觀瞧一番。若是旁的小事,劉瑁卻也不想去湊熱鬧,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方才聽尹小姐說,走水的地點正是下午才造訪過的驛置,多少是太巧了些,也不知那肥胖的驛吏是否在衙署中留宿,若是那份公函出了紕漏……想到此處,劉瑁不禁又加快了腳步,急匆匆的踏出門去。
街上人潮湧動,呼聲鼎沸,好不熱鬧。有澆水滅火的,有提桶挑水的,有奔走相告的,有急聲示警的……土木壘砌的驛置已被燒得麵目全非,許是年久失修,承重的房梁被火一燒,皆是塌了下來,本身不大的驛置垮作一堆,木頭在火焰的侵蝕下發出“劈哩啪啦”的哀鳴。熊熊烈火伴著冬季的幹燥晚風,越燒越旺,將驛置與街邊救火的人群硬生生的隔開了,急得要衝入驛置搶救公文符印的驛吏直跳腳,大呼“造孽”。
天竺的佛教從後漢初年正式傳入中原,為人信奉,漢明帝甚至在京都雒陽修建了一座白馬寺,故時人將佛陀用語也用得十分精熟。“造孽”本是佛家因果報應之說,今生作惡,來世遭報;現時作孽,日後遭報。可坊間俚語卻是不然,民眾常在身處逆境時喊上一聲“造孽”,說的是前世作下了惡,今生才如此不順,此舉倒是聰明,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劉瑁抬眼看去,隻見那幾名驛吏皆是衣冠不整,戰栗不安,口中哀嚎怒喝,不堪入耳。幾人皆未著公服,若不是口口聲聲喊著公文符印之類,哭天搶地的後悔不迭,誰人也想象不出這竟是身在郡中首縣,吃喝皆由朝廷供給的一幹吏員。可這幫人身材或是勻稱,或是消瘦,竟無一人長得肥胖!
瞧見祝龜投來的擔憂眼光,劉瑁也是滿心焦急。都這麼長時間了,那胖驛吏還未出現在人群中,要麼是困在了驛置,要麼便是假冒的了!不論是哪一種,都是難以接受的。這場大火,燒得如此迅猛,卻未波及周邊,再配合午後的事情,實在是太蹊蹺了些!難道是被太平道中的人發現了?或者,那胖驛吏便是太平道的信眾,放把火燒了驛置,引起大家的注意,自己已是攜帶著公函遁去了?眼見湧入街頭的巡城士兵越來越多,劉瑁愈發擔憂,若是胖驛吏如自己所想,此刻城防空虛,他大可騙開城門,將公函交到太平道教徒的手中,甚至直接向張角告發朝廷的密謀……劉瑁不敢再想,雙目直直的望著趕來撲火的士卒們,但願能找到那份原封不動的公函,推翻自己的一切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