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才蒙蒙亮,劉瑁一行便已醒來,整頓行裝向钜鹿郡而去。昨夜雖是隔牆起火,卻也有些驚魂動魄,孟津渡的一夜血戰,讓這兩男一女都是心有餘悸。早晨起身,才知道三人皆是未眠,瞪著雙眼捱到了天亮,相對苦笑一陣,終究還是決定早些上路,離開這是非之地。
三天之後的驛舍中,龐樂找上門來,稱這幾日來,那名暗中窺探的高手已經收斂了氣勢,更肯定了劉瑁與祝龜的想法——胖驛吏身上的公函,正是那高手搜去了的。前路恐怕凶多吉少,但涉及家國大事,劉瑁不敢耽誤,隻得硬著頭皮走下去。重新寫了一封公函,又將之前的夢境關聯起來,寫成家書一同托付龐樂捎給遠在京都的劉焉。龐樂本不欲離開,要留下來保護劉瑁一行,但終究在國家大義之下妥協了,臨別仍不住警告劉瑁二人,萬萬不可放鬆戒備。
於是這一路上劉瑁與祝龜都提高了警惕,看似走馬觀花遊山玩水,實際卻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抱著僥幸的心理想找出那名高手。無奈那躲在暗處的人似乎武藝奇高,卻從未露出任何蛛絲馬跡讓劉瑁二人看出。
劉瑁二人見查探無果,心中甚是著急,隻是礙著身旁不知是敵是友的尹小姐,不好明言罷了。出得鄴縣一路向北,途徑梁期進入趙國境內,再路過古都邯鄲和易陽進入钜鹿郡。所到之處與剛入魏郡時大不相同,路旁不是屍骨滿地餓殍遍野的一片衰敗景象,反而還算是不錯。連年天災不斷,地裏的收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可過眼的行人麵色卻未像之前所見的灰敗或是浮腫,隱隱竟泛出一絲紅潤。出得雒陽以來已有一月時間,劉瑁一行還是第一次看到路人露出會心的微笑,不是一人兩人,而是遇上的男女老少臉上都洋溢著滿足安樂的神色。
冀州近年來連連遭災,國朝上至公卿大臣、下至販夫走卒,都是清楚得很,之前的安陽北境就是明證。可愈到冀州境內,因災變的亂象卻愈發的不那麼明顯了,百姓似乎還有些安居樂業、喜笑顏開的意思,不是說百姓安康不好,而是這樣的情況太過於反常和詭異了。
起初數人大為不解,但幾天下來,從那些民眾的口中多多少少聽到些談話,見他們所說萬變不離其宗,皆是“太平道人”、“大賢良師”之類,才終於了然其中的緣由。魏郡北部、趙國及钜鹿郡,正是那張角傳道的根據地,燕趙之地多豪傑,此地便是典型,民風淳樸粗獷,容易聽信人言。連年的天災異變,不減反增的苛捐雜役,再加上張角的煽風點火,平民百姓中十成有八成是信了太平道的。既然信了太平道,便能享用各地巡回的黃巾道人所贈的糧米符水,饑餓不愁,疾病可醫,正是苟延殘喘的民眾最後的一絲心願了。而這些,太平道都幫著完成了,他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漸漸的,民眾對所謂的“真命天子”產生了懷疑,大疫旱災不正是天象示警麼,這些異常的天變人禍幾乎每年都有發生,莫非這“天子”真有問題?是了,大賢良師的弟子不是說過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恐怕就是這樣了,那些頭裹黃巾的道人,就是“黃天”的使者了吧!有些農戶的家中甚至還開始供奉張角,如同祖上的先人一般恭敬,可見太平道的教首在民間有多得人心。坊間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看來這富甲天下的冀州子民大半都受了張角的蠱惑,在朝廷和太平道之間選擇了太平道。而這,無疑不是一個好消息。
又是一天的旅途勞頓後,劉瑁跪坐在案前,一邊觀瞧案幾上的木紋,一邊說道:“想不到啊想不到,這冀州已淪落到了這般田地,多半的大漢子民已甘心情願的跟著張角了,真是諷刺。”
祝龜收拾好佩劍包囊,也緩步走到案幾的另一側坐下,道:“那張角還真是個人物,知道他不簡單,卻沒成想竟然隻用了十餘年的功夫,就不動聲色的將天下第一戶口百萬的冀州收入了囊中。”
劉瑁道:“這冀州地大物博,人口眾多,若張角振臂一呼就勢起兵,從者何止百萬!”
吐出一口濁氣,祝龜道:“曆時一月,終於到了巨鹿,也不知那張角身在何處?”
劉瑁聞言一皺眉,沉吟道:“一路提防賊人,探查民情,忙得不亦樂乎,卻忘了這茬。據朝廷的消息,隻知那張角是钜鹿人,這偌大的钜鹿郡,往哪找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