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驚呼,將場上的所有人從煙霧繚繞的仙境一般拉回到了現實。左顧右盼的眾人趕忙收回目光,全都看向那聲叫喊發出的地方,也就是市集正中的圓心土壇。
隻見先前空空如也並無一人的土壇上,竟已赫然站著一名身著繡有陰陽八卦圖的黃色道袍,手持九節法杖,以黃巾束發的道人,應該就是天下聞名的大賢良師張角了。此時乍看下去,張角站在正漸漸散去的煙霧中,真有些仙風道骨的氣度,像極了民間所傳誦的天神,也難怪信眾對他如此推崇。
劉瑁心中不禁有些激動,一路從南到北,踏遍了大半個钜鹿郡,也不曾見到張角的蹤影。正當到達楊氏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當口,竟然隻用了一天的功夫,便見到了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卻從未謀麵的張角。也許是上天眷顧,帝師三老交付的任務今日便算得上是圓滿完成了,至少已經知道張角仍在钜鹿郡,省卻了許多麻煩。
祝龜眯著眼睛看去,見那張角須發花白,麵容清瘦,顴骨微微隆起,除開這刻意的場景和穿著,竟與城中長相周正些的瘦子並無二致。細看之下,祝龜竟是有些異樣的想法,覺得自己曾經見過這張角,可一直回憶,卻想不出來是在哪裏見過。
正當祝龜一麵看著張角,一麵在記憶中搜索時,絕大多數的信眾也在煙霧散盡時,看清了土壇上傲然獨立的太平道教首,渾如天神下凡。幾乎所有人都被這激動人心的時刻弄得目瞪口呆,不能自已,一時間全場又變得與之前一般的鴉雀無聲。終於,一名信眾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像是要用盡全身力氣一般,扯著嗓子大聲喊道:“大賢良師——”
“大賢良師!”
“大賢良師!”
……
場中的信眾如夢初醒般徹底清醒過來,便也學著之前那人聲嘶力竭的大聲叫著、喚著、喊著、吼著……明明每個人都有一肚子的話要說與救苦救難的太平道教首聽,但話到了喉間卻都變成了簡簡單單的“大賢良師”四個字。
全部信眾都將目光投向了張角,也就沒人再注意到在一旁冷眼觀瞧的少年。劉瑁被人潮推著東倒西歪,站立不穩卻跌不下去,往左右看了看,隻見太平道的教徒信眾層層疊疊,怕是不下五千人。這麼多的人湧在一處甚是難受,可他們的顏麵卻全無一絲厭惡不耐表情,反而是一臉的狂熱,擁擠推搡的喊著張角的尊號,有些還熱淚盈眶忍不住哭出聲來。劉瑁在震驚之餘,心間卻是隱隱作痛,眼中流露出一絲深深的悲哀。作為宗室子弟,劉瑁無法認同這聚眾傳教的太平道,如今場上狂熱的信眾對朝廷所為怨聲載道,而對這樣的宗教領袖追捧歡呼,這實在是陛下的悲哀。而將來呢?真要像夢中所示的話,官軍與太平道必有一戰,到時候利劍長矛對上手無寸鐵,便是一麵倒的屠殺,不可謂不是民眾的悲哀。而這二者,歸根結底都是帝國的悲哀,當統治者與被統治者極端對立以至於刀兵相見,那麼此時的帝國也是命運堪憂了。
劉瑁耳邊聽著一幹信眾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心裏慢慢平靜下來,對身旁的一切都視若罔聞,隻集中精神緊盯著那張角,看他究竟有何本事引得這麼多的大漢子民對他死心塌地。但見那張角站在土壇上,如石雕般一動不動,雙眼帶著一股慈愛的目光環視一周,似乎還帶著一點得意。終於他緩緩抬起右手,立掌往身前一豎,示意場中的信眾停止喧嘩。此時,所有的人都看著他,是故一個微小的動作也能產生巨大的效應,眼尖的信眾立刻閉住了嘴,還向左右本不認識的人噓聲示意。不過幾息的功夫,場上的數千人就都安靜了下來,雖然眼睛瞪得充血,但仍舊竭盡全力壓抑住心中的激昂,不發出一絲聲響。
顯然對這樣的效果很是滿意,張角立於高處,臉上露出一陣滿意的微笑。待場中的信眾漸漸平靜下來,呼吸也慢慢喘勻了,他才神色肅穆的將左手中的九節杖往地上一震,微微抬眼看著蒼穹,低喝一聲:“黃天!”護在土壇周圍的那些手持木杵的黃巾力士立刻接著齊聲喚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聲動八方,甚是響亮。
緊盯著張角一舉一動的信眾聽得張角開口,稍稍平複的心境又是激蕩了起來,俱是微張著口,隨著黃巾力士心中默念早已爛熟於胸的口號,待黃巾力士語音剛落,信眾們再也按耐不住,整齊劃一的合聲喊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本來再熟悉不過的口號在語音的末端竟是參差不齊,有喊“天下太平”的,有喊“天下大吉”的,一時間人群開始騷動,不約而同的激烈討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