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上的教徒信眾隻當那黃天大神要使上何等多端詭計,阻撓大賢良師代為傳言,一聽隻是於門上塗抹白灰,寫上神靈的名諱,皆是放下心來,靜聽張角下文。
張角見土壇之下憂心忡忡的眾人神色逐漸緩和,盡是隨著自己的計劃而動,心中大喜,道:“黃天大神此番非是炫耀威靈,借以自娛,實乃造福眾生之舉。想那蒼天大神垂垂暮年,命不久矣,卻不依天道,一心貪戀手中權柄,遲遲不肯讓黃天大神即位。黃天大神苦苦相勸,言及天神有隙,必將禍亂凡人,望蒼天大神能以天下萬民福祉為念,順應天道使芸芸眾生歸命於黃天。可那蒼天大神自詡福澤萬年,功高德厚,竟不納諫,言語之間似有不滿之意。黃天大神至聖至明,料到蒼天大神心中忿恨,瀕危之際必將予以報複,屆時凡塵世間必有一劫,天災兵禍連綿不斷,百姓生靈亦將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飽受煎熬。”
劉瑁生於皇室宗族,詩書世家,自幼受夫子之教,不語“怪力亂神”,對虛妄荒誕的鬼神之說向來敬而遠之,見識遠非尋常百姓可比,哪裏會信這代“天神”傳話的張角?早已是嗤之以鼻,心中暗罵這蠱惑眾人嫁禍天下的民賊。無奈職責所在,要充當朝廷耳目洞悉這大賢良師的陰謀詭計,又隻得凝神靜聽,怕漏去關鍵之處的隻言片語。
可這場上狂熱的教徒信眾卻是沒這份冷靜,他們本是為予以眾生大恩大德的張角頂禮膜拜,不住抱屈,卻又聽大賢良師說及那蒼天大神不順天道,如此跋扈,竟對黃天大神這般無禮,簡直愧為天神。眾人越想越氣,皆是肝肺都要炸了一般。正當此時,人潮中傳出一聲“直娘賊”的咒罵,瞬間點燃了這數千人蘊藏在胸中的無名怒火,市集中的男女盡皆拋卻了虔誠恭敬的謙卑模樣,大罵出口,汙言穢語不絕於耳。
見所有人都已經被煽動起來,張角緩緩的擺了擺手,道:“蒼天大神自盤古之時以來便執掌天命,威勢無匹。黃天大神故命吾傳令天下百姓萬民,於府門書上‘黃天’二字,一則使蒼天大神得知,凡間民眾不論貧富大多願以天道為重,順應黃天之治,希望能借此使蒼天大神回心轉意,平息胸中憤恨;二則黃天大神根基不穩,仙法有限,不足以保全億兆民眾,若蒼天大神一意孤行,為禍生民,黃天大神亦唯有先護太平道中之人。是故在府門書寫‘黃天’二字便可免禍,普天之下三年內必有一劫,然則信太平道者大吉,不信太平道者大凶,此中取舍盡在心間,老夫不再贅言。”
數千民眾這才了解在府門書寫“黃天”的用處,如恍然大悟般,皆是一麵大讚黃天大神的恩德,一麵痛恨自身錯怪天神沽名釣譽,戲弄天下以娛己。市集之中歌功頌德者有之,拍手稱讚者有之,捶胸頓足者有之,一時神態各異,甚為熱鬧。
張角又道:“黃天大神嚐言:人之所以為人,乃吸納了天地靈韻,降世之初無有貴賤本是一家,無奈一些達官貴人利欲熏心,不似爾等傾慕教化,遂橫行無忌貪贓斂財,致使生靈塗炭,民不聊生。那蒼天大神便是久不理事,放任天下惡人所行,使得民間怒怨日積月累,上衝雲霄。此等怒怨之氣最難化解,是故蒼天大神饒是天地主宰,也難免染上惡疾,數十年間便病入膏肓,不可救藥。黃天大神有感於此,便立誌重整乾坤,將世間貧富貴賤皆等同視之,平均田地錢財,使天下百姓萬物歸於大一統。是故早前黃天大神贈吾天書以化生民,賜吾符水以救百姓,即便流民乞兒亦不歧視,親善愛民可見一斑!黃天大神心懷慈悲,不以天災降世示警添福,惟願以信奉太平道的世人代為治理,角雖寡德卻被委以重托。然則天下之大,非老夫一己之力所能變更,故而在此厚顏懇請吾道中之人鼎力相助,盼望能不負天意,一同創建一個黃天大吉的太平盛世!”說罷,張角將手中的九節杖打橫,作揖鞠躬,向市集中的數千人便附身拜了下去。
來了!劉瑁的心跳不由的快了起來,哪有什麼蒼天大神、黃天大神,全是這張角胡謅出來蒙騙世人的子虛烏有罷了。如今張角借黃天大神之名號令太平道的信眾一齊動作,建立一個“太平盛世”的基業,不是造反又是什麼?張角寥寥數語中,不臣之心便昭然若揭,想來那夢境中的情形是在所難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