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廠裏一把手從外麵騎自行車進來,秦川臉上微笑打招呼。
“援朝叔,我剛來,辦公室人說你去縣委開會了,我又準備回去,等你開完會再來。”
“早上開會挨罵,下午又挨罵,小川啊,我這個廠區書記當不成了,停職反省。”
秦川看到了,周援朝臉色從來沒有過這般難看。
小輩臉上還是微笑,心裏說,停職算什麼,按原來的路子這個點兒你在監獄,咱倆是獄友。
“進來說吧!”
辦公室裏冷冰冰,跟他的臉色和剛才這句話一個氣氛。
周援朝踢了一腳煤炭桶子,轉過身朝樓道裏喊:“小韓,小韓在不在?”
隔壁辦公室門拉開,穿著一身時髦新棉衣的小韓出來,臉上微笑問:“周書記,咋了呀?”
“你怎麼回事?我辦公室爐子為什麼滅了?我給你留了鑰匙讓你操心爐子,就給我這麼操心的?不想待辦公室幹,就去車間。”
小韓被罵的臉色通紅,難堪不已。
“周書記……”
“還不拿柴火給我添旺?”周援朝又吼了一句。
秦川身子站在辦公室,臉上微笑收斂,眼睛看小韓低著頭給爐子裏添柴添小塊煤炭,看爐火著上來,抽了一下鼻子轉身出去了。
周援朝將手裏的縣委會議紀要啪一聲拍在桌子上。
秦川咬一下上下牙,說一句:“周書記,我燒掉兩車棉布,沒提前跟你溝通讓你難堪,是我不對!”
說軟話,道歉的口氣。
想都能想到,是這件事讓他在領導麵前直接挨了罵。
“小川,你太冒進了,黨書記接受不了啊!他說,景寧棉紡廠不能是你說了算,我怎麼解釋他就是不聽。”
秦川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
“周書記,很正常,計劃經濟和商品經濟之間的矛盾總要扯一陣子,誰對誰錯,過幾年就有定論了。”
周援朝心裏一震,抬眼快速看了一眼小川,對這個小夥原有的欣賞,那股感覺又從心底泛上來。
他說出這種話,總能觸動心裏一根想摸又摸不到的一根弦。
這句話這個意思,壓根兒就不是一般暴發戶嘴裏能說出來的話。
可黨書記聽不進去啊。
周援朝愣怔了幾秒,猛一下又回過神,眼前他麵對的處境更嚴峻。
“小川,我停職一周反省,要寫檢查,這是今天早上做的會議紀要,你看看,看不懂的地方我給你解釋。”
秦川拿過文件,眼睛一行一行往過掃,刷刷翻頁。
周援朝給黨書記說,他這個小女婿是初中文化程度,初二沒念出來就回家了。
這種文件,肯定需要費勁解釋一番他才能看明白。
秦川把文件放在手底下,臉上沒什麼表情,嘴上很坦然的語氣:“援朝叔,你不用解釋,我看明白了,縣委黨書記不承認專利報在我名下,不承認我跟棉紡廠之間的業務合作,我跟你簽的所有合同,他都不承認,是不是這個意思?”
周援朝臉色很難看,還是要解釋:“你不燒掉那兩車棉布,這些問題就不會暴露出來。”
秦川眼神裏一抹淩厲。
“周書記,這些問題是什麼問題,跟你簽經營承包合同是問題?生產景寧棉布喇叭褲是問題?還是專利備案是問題?
這半年不搞這些措施,棉紡廠死水一潭,周書記你不會不明白吧?
棉布我花三萬塊錢買來,我還沒處置權了?我還說了不算了?
周書記,景寧縣城,能跟上政策跟上風向的領導不多,你算一個,你靜下心來好好琢磨去,到底誰是問題。”
周援朝咧嘴笑了一下。
給以前,小川說這種話,聽在他耳朵裏沒什麼,可今天聽在耳朵裏很不順耳。
黨書記說了,秦老板不承包衣帽廠生產經營權,有人承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