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望向客房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外是地下室的采光井。
采光井裏是老爹請人設計的造景。老爹給設計師提的需求是“雅致的璃月庭院”,但設計師給采光井裏鋪上了一層小石子,做成了稻妻的枯山水。
老爹隻是附庸風雅,完全沒發現設計師的交付貨不對板,覺得很“雅致”、很滿意。
行秋推開落地窗,跳進采光井裏。腳下的小石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抬頭望天,藍天明澈,一抹天光從采光井的井口照射在行秋的臉上。
可是那天空離自己太遠了,行秋能看到光,卻爬不出這口井。
行秋無力地蹲坐在枯山水上,抱著膝蓋,低聲啜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采光井裏的光線都暗下來了,行秋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行秋連忙從采光井裏爬回屋裏。他害怕進來的是老爹,害怕老爹猜到自己打算逃跑,從而遷怒於重雲。
但是蹲了太久導致行秋的腿已經麻木了。翻窗進屋後,行秋控製不住自己的雙腿,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
摔在地上的行秋聽到了老媽的聲音,以及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老媽疾步走到窗邊,扶起行秋,行秋這才看到進來屋子的有三人。除了老媽,還有一臉冷漠看著行秋摔倒的老爹,以及端著餐盤進來放下又默默退出房間、關上了房門的劉姨。
“你還問怎麼回事?”老爹對老媽冷冷地說,“看看你的好兒子,這是在想辦法逃跑唄,還能是怎麼回事。”
老媽沒理老爹,說道:“該吃晚飯了,我讓劉姨給你熬了粥,配了幾碟小菜,特意給你送來的。”
行秋感覺自己的胃像是被擰作一團的毛巾,痛,滴著酸水,但並不餓,甚至還有點惡心。
“我不餓。”行秋搖了搖頭。
“吃飽了,洗個澡,早點睡,明天還要出門呢。”
老媽的這句話讓行秋有些困惑:“出門?”不是要關自己禁閉嗎?怎麼明天還能出門?
老媽點了點頭說:“我幫你約了心理谘詢師,明天你老爹帶你去做心理谘詢。”
老媽覺得,自己的兒子喜歡上了男人,一定是精神出了問題,這個時候找心理谘詢師看看是最有效的。
而老爹並不相信心理谘詢師的作用,但他也不放心老媽帶行秋出門。他擔心老媽又因為溺愛,趁機把行秋放走,所以主動提出由他帶著行秋去做心理谘詢。
行秋這邊也看到了希望。能和心理谘詢師這樣的第三人聊聊說不定會對解開自己目前的困局有所幫助,甚至……他可以趁著出門的機會逃走,去給重雲通風報信。
他感覺擰成了一團的胃不知不覺間舒展開了,竟然感到有點餓了。
“好的,老媽。”行秋說,“我……我有點餓了……”
……
這一夜行秋睡得並不好,一直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
在夢裏,行秋發現海燈節發生的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行秋和重雲的戀情並沒有暴露在老爹麵前,海燈節結束後,行秋迫不及待地返校,在宿舍裏和重雲抱在一起,委屈地說:“你知道嗎?我做了一場噩夢,夢裏……”
半夢半醒間,行秋會疑惑,究竟哪邊是夢,哪邊是現實?但隨著意識漸漸清醒,他也回憶起,美好的那邊是夢,殘酷的這邊是現實。
醒來後的行秋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他知道,重雲一定在試圖聯係自己。自己這樣忽然消失了,重雲會擔心吧,現在自己的手機上一定已經滿是重雲的未讀消息了吧。行秋好希望能回應重雲,告訴他不用擔心,一切都好,一切都會好。
行秋就一直這樣躺到了天亮。草草吃過早餐後,像是一個被轉運的囚犯一樣,跟著老爹上了車,兩人一路無話。
到達目的地後,看到招牌上的名字,行秋的眉毛不自覺地抖了一抖。
招牌上寫的是:不卜廬精神科門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