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覺得這種感覺很神奇。
他和重雲的故事,在這世上從未有第三人知曉。自己第一次敞開心扉講述這些,竟然是麵對一個陌生人。
白術聽得很認真,時不時會在小本本上記錄些什麼,或者用點頭微笑以及“然後呢,發生了什麼?”之類的方式在行秋卡殼時引導他繼續說下去。
行秋講到了去年逐月節的龍脊雪山之旅時再次卡殼了。該把溫泉酒店裏發生的事情也如實複述嗎?
行秋知道,有些精神治療的流派善於對人的欲望做分析和挖掘。但行秋一方麵覺得這和今天的事情關係不大,沒有必要講出來,另一方麵行秋也不太好意思說那些過於私密的細節。
於是行秋像是那些“以下省略一萬字”的網文作者一樣,一筆帶過:“後來我們一起去了龍脊雪山玩,旅行時我們確立了關係。”
白術敏銳地察覺到行秋講到這裏時的不自然。關係確立得這麼突兀?他一定省略了什麼。
但白術現在最關注的不是行秋省略了什麼,他拋出那個自己從一開始就醞釀的疑問:“從你的講述來看,你們的感情美好而健康,你們彼此都因為對方而成長為了更好的人,最後也如願在一起了。那……你的情感問題是什麼呢?我也不覺得你會因為喜歡上同性而感到困惑。”
行秋這也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因為傾訴欲太過強烈,講的都是自己和重雲的戀愛故事,並沒有說到重點。
“其實……”行秋說,“這個心理谘詢是我老媽給我預約的。”
白術瞬間了然,他見過太多這樣的案例了。
白術問:“所以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情被你父母知道了,他們無法接受,覺得這種感情是病態的,就為你預約了心理谘詢?”
行秋點了點頭:“是的。其實我也想借這個機會問問白大夫,我應該怎麼辦。”行秋講述了這幾天自己的遭遇,包括前一晚自己還在被老爹關禁閉。
白術聽完在心中歎了口氣。
就衝著對一個成年人關禁閉這種行為,行秋的父母已經涉嫌非法拘禁罪了。但哪怕讓千岩軍出麵處理的話,也還是會以“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理由和稀泥,留給行秋的可能是更嚴酷的局麵。
隻能說,行秋的家長選擇送孩子來這種專業的心理治療機構,而不是什麼野雞戒斷治療中心遭受電擊療法,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行秋問白術應該怎麼辦,老實說,白術也想知道該怎麼辦。
每每這種時候,白術都會覺得無奈。自己隻是一個心理醫生,不是詭秘小說裏能行走夢境、操縱人心的非凡者,他有的隻是一些心理學的專業知識、常年治療積累的經驗、巧妙實用的談話技巧,僅此而已。
作為心理醫生,他真的很想幫助麵前的谘詢者,但谘詢者本人沒有任何心理問題,真正有病的人又不來看病,白術這個大夫又能怎麼辦呢?
白術還是盡自己所能,給了行秋兩條建議:
一方麵,哪怕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還是要處理好和父母的關係,不能讓狀況再惡化下去。如果矛盾進一步被激化,被傷害的隻能是處於弱勢地位的行秋。
另一方麵,行秋需要盡快實現經濟獨立,否則,經濟上的依附會導致精神上的依附。精神的依附到了一定程度,可能行秋自己就會心甘情願地順從家裏的一切安排,失去了獨立的人格。
行秋深以為然。
白術還有第三條建議,他問道:“今天有家長陪同你來做心理谘詢嗎?”
行秋點點頭說:“我老爹帶我來的。”
“他現在在外麵等待嗎?可以讓他來一趟谘詢室嗎?我覺得,如果能和他聊聊,應該會對你有所幫助。”
行秋對此沒抱有太大的希望,他很懷疑老爹和心理醫生能“碰撞”出什麼火花。但現在看來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不妨讓老爹進來接受下“治療”。
行秋點頭答應了白術,然後起身走出谘詢室去叫老爹。
老爹正不耐煩地坐在沙發上抖腿,看到行秋過來後眼前一亮:“這麼快?不是說要一個小時嗎?醫生給你開了什麼藥?”
行秋沒搭理老爹的問題,對他說道:“大夫讓你進去一趟。”
“我?”老爹很疑惑。
轉念間,老爹又心下一驚——不會是絕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