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來回跑挺累的吧,來屋裏坐會兒。小溪,你把大哥買的葡萄洗洗拿屋來。”邢老師下了摩托,就轉身去方便。邢老師的女兒拉著一著的袖子就往屋裏走。進了屋,阿姨招呼女兒招待。
“小夥子屋裏坐會兒,我趕活,就不動了。別拘束,當自己家,喝水自己倒。”
“阿姨,您忙您的,我自己來,我姑這幾天也是黑天白日地趕活。”
一著在堂屋和師娘拉著家常,他們的女兒把水果洗好端進屋。邢老師也進了屋,招呼一著進書房坐。
進了書房才發現老師的書桌和上午完全另一個樣子。上午走的時候老師收拾的很整潔,現在桌子上滿是書本。除了課本和作業,還有幾本學校認定並勒令取締的閑書。這應該是他女兒的傑作。
雖然看著亂糟糟的,但邢老師並沒有責備,進了書房就招呼一著圍坐在書桌不遠處的小茶幾旁。
“大哥哥,你騎摩托太帥了。”邢老師的女兒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抱起旁邊的吉他,興衝衝地對一著說
“我們村離這兒太遠了,騎自行車很慢。你在初一幾班?”
“我在初一(三)班。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我叫邢楠溪,我老爸給我起的名字。這是我哥給我買的吉他,很漂亮吧!”
“我叫陳一著,我看書桌上那麼多閑書,要是拿到學校小心被沒收!”
“那我叫你一著哥吧!一著哥,咱們新來的校主任太討厭了,翻我們課桌鬥,收了我們班好多閑書。我們班的同學討厭死他了。“
被學校認定的閑書多是青少年讀物。隻是在學校老師們看來這些書籍很大程度上會引導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們早戀。不過,邢老師不在有這些認為的老師之列。
“老師,您也看我們這時代的閑書啊?”
“有時候我也讀讀。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讀的書都很嚴肅,那時候講究鬥誌,亢奮高昂。你們這一代不一樣。我讀你們喜歡的書,總覺的有一些淡淡的憂傷”。
“對,我覺得老爸的分析很到位”楠溪接過話來,“我老爸還說我們正處在像詩歌一樣的年紀,還說好的詩歌都會有淡淡的憂傷。是吧,老爸”。
“老師,我看您書架上有幾本關於詩詞的書,您平時也寫詩嗎?”
“我老爸教我寫詩,隻是什麼平仄啥的讓我很暈。不過有的詩歌很美好,就是不想學裏麵的規則。我在閑書上也看到很多美好的現代詩,一著哥,你喜歡詩歌嗎?”還沒等邢老師說話,楠溪就又把話劫了過來。一著覺得這個小女孩話有點多,像個小話癆。
“我不太懂,就是讀讀課本上的,有時候也借同學們的閑書。”
“詩、詞、曲、賦,是古代文學主要部分。”邢老師說著就起身到書架前把一套四冊的國學經典從書架上拿下來放在茶幾上,“寫詩、填詞、度曲、作賦講究......”
“我知道,我來說。講究氣骨而後情致,情致而後方圓。對吧老爸。我都聽出繭子來了,哈哈。”
“聽起來很深奧,覺得挺難的吧”一著說著拿起其中關於詩的那冊。
“凡是美好的事物,都是有秩序有規則的。理解了就好了。現在你們不理解,記下一些,以後生活中經曆過一些事後自然就會理解了。”
“老師,我能借回去讀幾天嗎?”一著翻著手裏的書說。
“這四本你都拿回去,當課外讀物讀讀。不著急還,了解一下對你理解文學會有些幫助”。
一著從小學起就偏好語文。長這麼大父母也沒給他買過什麼課外書,聽到老師借給自己一套書,就覺得特別歡喜。
下午四點多,一著告別老師起身回家。邢老師和楠溪跟著出屋。
摩托停在菜畦旁,上午他來時菜畦邊上蔫嘟嘟的花現在開始顯得支愣起來。
“老師,這是什麼花?”一著問。
“這叫末日紅,又叫落日紅,它結的籽叫地雷籽。一著哥,你要是想要的話我送給你點兒。這花容易活,長的也快。”說完楠溪轉身跑到屋外窗台上抓起一小把黑顆粒又跑回來。“一著哥,這都是我曬的,回去埋土裏澆點水就活了”。
“現在這個季節晚了,天氣越來越涼。等來年天暖了再種,這樣花期就長些”。邢老師補充說。
“對對,一著哥,明年再種上,現在怕是來不及了。”
“那我明年再種,老師,您先忙著。也謝謝小妹給的花籽。”一著接過楠溪手中的種子裝進兜裏,和老師他們打過招呼就騎車出了院子。
他著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慢悠悠地騎行著,一路上回味著由今天這段初識路程而來的新奇感。
秋天的天顯得那麼高遠,下午稍晚,遠處的雲開始變得泛黃。野外的風時有時無,田裏的莊稼經過暖陽一天的溫熨,在這個時節特有的清爽空氣裏散發著淡淡微甜。
這次回程一著沒有沿著沙河北岸走到新橋那裏,而是路過舊橋的時候,直接轉彎到了對岸大堤上。
他找了一塊地勢稍平整的草地,停車坐下。
堤岸比田野高出好多,可以看得更遠。田野裏的村落大致相似,遠遠地看去都像家鄉。相似的小路縱橫交錯,相似的田畦平分秋野,相似的電線架在杆子上向遠處延伸,遠處村莊裏相似的樹影連綿起伏如山丘。
一著拿出老師送的書,但並未翻閱,隻是看看封麵撫摸幾下,又抬頭看看遠處。
他覺得時間好像慢了下來,好像能感受到自己的一呼一吸與忽來忽去的風相應和著,又隨著遠處樹枝上山鴿子的咕咕聲飄得很遠。
一著感慨如果現在能有一部相機,或者他會繪畫該多好。他還想如果伊熙能偶然路過該多好,她也一定很喜歡這景色。
他就這樣坐著直到黃昏裏一顆明亮的星星出現。他轉頭看了看天邊,最後又貪婪地猛吸了幾口傍晚田野的香甜,神經質地“啊~”了一聲,就不舍地起身,收好書本,戴上頭盔,迎著夕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