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知,上回,她托人做媒,任意死活不肯見上人家姑娘一麵,因著,那戶人家雖然也是村莊殷實人家,畢竟算不上大戶人家,估摸著夫君---石頂富都瞧不上眼,遂,賣了臉麵,好求了媒婆才退了見麵的機會。她---孫桂花為此還被媒婆排揎了一頓。
然則,石任意聽來父親的話,他對孫桂花雖然亦厭惡至極,但這個繼母甘心為了父親無畏生死跳入山下的舉動也深深震動了他的心。麵色依然不改,冰冷的眸光掃了一眼孫桂花,而後眨了眨雙眸,快步上前,他便扶著父親的左臂。
“嗯!兒啊!你也起床了呀!一會,你母親要……”
“孩兒先扶你坐下,我去端來早膳,孩兒與父親先個一道用了早膳再說。”
他知兒子避開,但,十八的年歲,娶妻生子不能耽誤了。
這會,孫桂花見著石任意趕來扶起石頂富,一揚手,推開了石頂富的右手。“哼!”了一聲,扭身就朝門前行去。
石頂富無奈,他自然想斡旋兒子與繼母之間的水火不容,但需要時日。不阻攔孫桂花四方打探女子家,就是為了放手孫桂花好生尋得一戶門當戶對的女子家和兒子結為姻親。從此,他也好從中周旋,緩和母子。
近些時日,石任意安心攻書,這才最令石頂富歡喜的。麵上含笑。“我兒,你需用心了些,明年為父就要你去應試,不考中秀才你就別歸家了……”說辭嚴厲,但麵上都是慈和的模樣。
院中一石桌,四方石凳,此處本作夏日納涼用餐的桌子,此刻,寒季冷風,但日光高懸,暖意融融,孫桂花刻意拉出了石頂富出屋來此曬日光,用早膳。
但,瞧見繼子氣到不用早膳就離開了家中,反正,她出了門絕不會少了餐食。石頂富把了她銀子,去酒肆吃早膳也成,去村中幾個是非婆家也有早膳可食。
向來,夫妻同食,亦或父子同食,鮮少有一門三口共同用餐的,更無可能繼母、繼子同桌用膳的。
今早,父子二人一道用早膳,也好說些話兒。
石頂富正坐,端挺著身子,迎著暖日,等著懂事許多的兒子端來粥糜與糕點。
這會,石任意一切備妥,父子二人才用早膳。
一壁喝粥糜,那石頂富就急不可耐想起斡旋的事兒。“我說意兒,你也知道了,今次若不是你母親舍命救我,隻怕為父就要凍死在山中了。”
石任意點首,算是肯可了父親的話,雖未接話,但眸光平淡,瞧著桌上的糕點,鹹菜,一伸筷箸,夾起鹹豇豆就送入口中,嚼了起來。
兒子不言已算好過往常了,不然,兒子定會給以不悅的麵色回擊。石頂富心下多些寬慰,慈和地多瞧了眼兒子。“這些日子,你母親用心良苦,到處逢人便托付,務必要替你尋一門當戶對的人家女兒,你也該心懷感激才是。別瞧你母親素日裏對你惡狠狠,她會如此,你也脫不了幹係,讀書人總該知道,孝敬父母乃天經地義,你對你母親冷漠至極,他焉能見你就歡喜?”
“孩兒母親早就不在人間了,她不是孩兒的母親,萬望父親明白。”
“那……她……為父我……我娶了她過門……她不是你母親是什麼?”石頂富有些氣惱,瞪起了雙眸,不過,大大減弱了昔日的怒火上湧,心境大抵平和。
石任意又不再言語,隻顧埋頭啖啜,十多日裏,除了留在家中陪父親說些話便是用心攻書。自打他從縣城歸來,心中猶如一潭死水,對人世的認知更加沮喪。
還記得劉大下晝帶他去的那個地方,也記得劉大所說的權勢。
原來,真真假假的人世,有時真來有時假,真假叫人莫辨,真假令人越發心灰垂喪。
瞧見的、聽來的不定都是真的,因著,真的也會變成假的,而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若說,非得辨個清楚真假,那就要因時因勢而論。故,他與黃宗吉辯論的“生死之道”反倒高潔於埃境,超越了卑劣。
兒子正在分心思忖之際,石頂富放下筷箸,平心靜氣說話。“意兒,你繼母乃苦命的人,你莫要總是與她過不去。為父我也沒甚所盼,唯有你日後能飛黃騰達,光宗耀祖,為父就算死也值當了。從今往後,為父不許你再對你繼母無禮,需知她不是你母親,也算得上半個母親了,再傷她的心,你於心何忍?”
傷她的心?石任意頗感笑話!自個備受孫桂花的羞辱,忍無可忍不理不睬也就罷了,這會,父親反倒說他傷她的心,從何說起?“父親,孩兒不想傷誰的心,也不想過問太多,隻想有朝一日,哪怕求仕無望,能繼承父業,經商在外,也能養家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