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餘得亮像抽了筋的豬蹄,一蹶不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態度,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三天不洗一次臉,一個月不刮一次胡子。經常是黃色眼屎糊得睜不開眼,胡子長出一卡長。本來就是瘦型的身材,饑一頓飽一頓,人像個幹柴棒。風一吹就會隨影而去的樣子。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生產隊的勞動想去就去,不想去誰也沒辦法。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誰說就跟誰吵嘴,幹仗,甚至打架。誰也不敢惹他。鄉場一,三,五趕集,沒缺席過一次。把家裏能賣的東西全拿去換酒喝。每次都喝得迷迷糊糊的,天黑了才偏偏倒倒地往家趕。有時醉了就倒在路邊睡到第二天才回家。還有一次,口太渴了,跑到堰塘裏去喝水,喝完後就在邊上吐開了。嘔吐物把塘裏的王八都引過來了。這些王八爭先恐後的搶吃嘔吐物,結果醉倒一大片王八。一個過路的人看到堰塘邊上躺著一個人,以為是被淹死了。下去看個究竟。媽吔!這不是餘得亮嗎!倒在地上酣然入睡。再一看,他的周圍有七八隻王八躺在他身邊睡覺。當時把他高興得直喊媽。他正好帶了一個麻袋。於是毫不費力地就抓了十幾隻王八。為了獨吞這飛來橫財。顧不得餘得亮死活了,背著口袋就往家裏跑。他家有口大石缸。把王八放進去後,王八逐漸開始醒過來了。在缸壁四處往上爬。還沒爬穩,啪!又掉進水裏。他突然感覺不對勁,餘得亮要是像王八一樣,醒了糊裏糊塗去找水喝,一旦掉進水裏了不就完蛋了嗎?如果發現我見死不救,豈不是要追究我的責任嗎。於是喊了幾個年輕人把他抬到大院裏,找塊木板讓他睡。睡到自然醒不就沒事了嗎。
他有時喝醉了就躺在公社大門口,嘴裏重複的一句話。“還我工作證,還我手槍,還我工作。”剛開始人們很同情他,後來除了看笑話再也沒人同情他了。
他有時幾天沒沾一口糧食,就跑到支部書記家一坐就是一天。他拿到糧食後又跑去買酒喝。書記隻要聽到他聲音立馬關門或者逃跑。藏在找不到的地方去。
夜晚沒回家,剛開始家裏人打著火把到處去找他,發現他不是躺在田埂邊,就是在地裏頭或茅草叢中。睡得呼呼的。時間越長,次數越多。家裏人再也不去找他了。是死是活全憑他的造化了。他也沒犯法,生產隊,大隊,公社都拿他沒辦法。別人給他作介紹,起先還有人來看看。一見家徒四壁。鍋兒爬在牆上,拔腿就跑,後來隻要說起他,連看的人都沒有了。真正是爛下了灘,無可救藥了。
不過人們再恨他,有一條還是佩服的。就是再窮不偷別人一顆蔥。
這次鐵路局招工,千載難逢的時機到了。生產隊,大隊,公社三級領導特別關心他。任何人都可以不推薦。唯獨不能漏掉他。三級領導像抹掉了一坨糊在門上的臭狗屎一樣快活。為了防止他反悔,公社還主動批給他一床扶貧棉被。
餘班長講完後。不知是哪位說:“這是塞翁失馬,壞事變好事呀!”
“看來耍光棍隻要你耍下灘。好事自然會來找你的喲!”
一車廂的人專心致誌的聽完後,有的在笑,有的在歎息,還有的在罵。我聽完後內心很氣憤,一個前程似錦的翩翩青年。一夜之間頹廢成一攤爛泥似的人。一個安寧平靜的家庭,突然遭遇致命變故而被毀。我不懂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更不懂到底是誰的責任?隻感覺世道不公啊!大家對他的遭遇各懷心思。完全忘記了餘得亮被落到車站這件更倒黴的事情了。
第二天下午,專列到了遵義火車站。鄭班長向大家宣布,車可能要停四個小時左右,大家可以到站台上去洗臉,喝水,上廁所。但絕對不能出站台。他還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在這裏每人發一床被子,一套勞動布的工作服,一套棉衣棉褲。
車廂裏頓時炸開了鍋一樣。大家高興得手舞足蹈。我和俊傑下車準備去站台找水喝。整個車站的人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路基上的鐵軌,枕木,碎石高低不平,很不好走。我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時,餘得亮在遠處對我高聲喊道。“汪月明,你的同學來看你來了。”
我心裏一驚,這個餘得亮竟然沒被甩下,真是奇跡呀!”他高舉著手招呼我過去。跟在他後麵有個女人。仔細一看,我的血液頓時像凝固了一樣,心髒像要停止跳動似的。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這不是我日夜盼望的莎莎嗎?她怎麼會認識餘得亮的呢?我高舉起手喊道,“莎莎,我在這兒呢!”我倆相向著跑,不時撞到了人。在不到一步的距離時停住了腳。她兩眼已飽含淚水,喘著粗氣。死死盯著我,臉由白變紅,又由紅變白。“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沒來成呢!也不給個信……。”她埋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