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沒有人的時候,長纓會看向東方那片遙遠的土地,那片被鮮血染成紅色,怨氣彌漫,大法師預言百年內寸草不生的土地。那裏曾經是他的故鄉,他的樂土,他和當今聖人趙無極曾在那片熱土縱情馳騁,招兵買馬,劍指昏庸腐朽的紅葉王朝。十年戰亂,如今已隻剩殘鴉社鼓,廢池草木猶厭言兵。
一路向西風景逐漸變得粗獷狂野,深綠色的牧草瘋狂地生長,成群的野馬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自由地奔跑,那裏世代居住著被中原稱為天魔的部落,直到千年前,一位天魔主橫空出世,他率領部眾踏破山海,一統山海界,那也是天魔族的巔峰,如今天魔族已經七零八落,再也不複當年的強盛。
長纓和他的騎兵繼續向西馳騁,他們已經在大草原上搜尋了一個月,仍然未見倉頡的痕跡,那個狂妄的小妖自從公然辱罵聖上後就如水霧一樣憑空消失了,但長纓卻有絕對的自信把他揪出來,他的自信來自身後的五千精銳,昔日與紅葉王朝的狼主爭雄,這支北府精銳可是抵擋住了十萬大軍,也正是那場戰役讓長纓奠定了聖人之下第一人的顯赫地位。
當聖上命令長纓親自帶領北府精銳去追捕這麼一隻無名小妖時,長纓著實困惑不已,和他一樣困惑的是手下那些將軍們,如今他們很多已身居高位,無論怎樣的大事,似乎也用不著他們親自出馬。
“將軍,卑職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小隊長公孫驅馬湊過來,極力壓低聲音說:“聖上一定對我們隱瞞了什麼,事情隻怕不是追捕一隻小妖那麼簡單。”
長纓斜睨一眼這個全身盔甲,手持畫戟的小隊長,大聲嗬斥道:“聖上和我情同手足,你一個小小士卒安敢離間我和聖上,姑且退下記打”,長纓是如此憤怒,公孫嚇得退到路旁,急忙勒緊胯下受驚的黑馬,惹得身後的將軍侯爵們哈哈大笑。
隊伍繼續在茫茫草原上驅馳,天魔族遊牧為生的部落不時打量這群陌生的皇朝兵將,長纓相信一旦有機會他們將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和將士們生吞活剝,曾經天魔的野蠻殘忍令人聞風喪膽,長纓一點也不懷疑他們正伺機卷土重來。尤其是盤氏部落,這個殺人如麻的種族可是與長纓祖上恩怨匪淺。
“他媽的,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兜圈子,屁股都磨出繭來了,那該死的小妖,連影子都沒見著。”位高權重的將軍們開始放聲咒罵,人群裏引起一陣騷亂,長纓卻置若罔聞,因為他的靈覺告訴他危險就在附近,死亡將要降臨,他們已經被包圍了。
長纓自幼跟隨父親習武,在本朝至少可以排到前十,但埋伏在長草裏的強大氣息至少有十個和他不相上下,多年跟隨他南征北戰的戰馬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緒變化,自動放緩了腳步,長纓本能地迅速做出部署:“所有人聽令,列雁翎陣。”,眾人停止了叫嚷,迅速找到自己的站位,陣型已成,長纓深吸口氣:“向前突擊”,隊伍像一隻振翅高飛的大雁在蒼茫的天際向前衝刺,等他們衝出這片長草,將再沒有什麼能阻擋他們,他們曾是所向披靡的精銳,現在也不會太弱,馬蹄聲踏破了草原的寧靜,遠近的村落都豎起了耳朵,感到惶惶不安。但很快一切又歸於寧靜,大雁落在了惡龍的嘴裏,當長纓的胸膛被一劍刺穿時他似乎發現了最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殺死他的人居然是當今聖上的心腹,他雖然用黑紗蒙了麵孔,長纓依然從他飄逸灑脫的劍招中認出了他,長纓瞪大了眼睛,驚駭道:“你要謀反!?”,黑衣人摘掉了蒙麵,自言自語似地喃喃道:“不是我,是你要謀反。史書會這樣寫,長纓率領北府精銳,借追捕小妖之機向西海叛逃,聖上洞察秋毫,令大司馬追擊,於荒丘之地全殲長纓叛眾”。
廝殺聲已經止歇,長纓在狂笑中用力掙脫了長劍,仰天倒在血泊裏,大司馬抖落劍尖的血液,鋒銳的劍身在夕陽下反射出幽幽的紅光,“鏘”的一聲已然入鞘。
《二》
倉頡五歲時做了一個夢,夢裏他變成了一隻蝴蝶,一隻黑色的蝴蝶,這個夢是如此真實,以至於他醒來後都沒法分清到底是他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他,從那時起,他不停地做著同樣的夢。
現在他已經十六歲了,他一點也不像其他妖族孩子整天隻知道在森林裏遊蕩,他更喜歡人類的世界,一有機會就變成人族小孩的模樣,人類的集市、村落、對他而言都充滿了誘惑,他甚至幻想將來娶個人族老婆,和人類一起生活。可惜人類懼怕妖族更甚於洪水猛獸,一旦他們發現他是妖就不由分說地處死他,所以雖然隻有十六歲,他已經死過上百次,每次他都會以蝴蝶的形態在森林裏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