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平和寧靜,黎傘重新打開筆記本電腦,發郵件給凱文。
【凱文,我很喜歡這裏,房間也很喜歡,我以前常常幻想,長大了有一個這樣的家,屋外下著大雪,屋內烤著火爐,周身溫暖,然後,我會這樣過完人生的一輩子。謝謝你。】
收到凱文的回信已經是一周後。他告訴她,最近店裏的生意很好,她的畫冊被很多人買走,還說要分她利潤,最後麵他拍下佛羅倫薩的日落同她分享。
她夜裏喜歡蜷著身子,就好像在母親肚子裏時,將脊背彎成一把弓,裹著羊毛毯,隻露出一張白淨的臉,睡在榻榻米上,房間的門框旁,用繩子係掛一束鬆柏的樹脂皮,有清雅的香氣溢出,熟悉感讓她內心踏實,睡眠安穩,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林間,透進窗戶,落在她臉上,皮膚晶瑩透亮,睫毛投下的陰影,像一對振翅的蝶翼。
有時她會懶下床,有時坐起身,撫摸陽光,透過窗戶看晨間的山林,煙霧繚繞,群山綿延。這個世界上沒有憂愁的地方,一定是人間仙境。
拾未住在她隔壁的房間,每天不厭其煩地照顧她的三餐,有時候去山下幫人運送貨物,采一束花回來,插在白色的陶瓷瓶裏,臘梅的幽香飄在房間,是另一種舒緩內心的味道。
某天想起凱文埋下的那壇酒,趁著家裏沒人,她找了鐵鍬,按著凱文口述的具體方位,刨開泥土,抱出一隻圓滾滾的青黃紋路的土壇子。
抱在懷裏,心中愜意,一抬頭看見站在門邊的拾未,手裏握著一束臘梅,正憨笑著盯著她看,她尷尬地笑,揚著手裏的壇子說,“晚上我們一起喝。”
“好。”
坐在頂樓的亭子裏,天色暗下來,林間起霧,看不見更遠的地方,隻能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清涼深遠,四麵八方的風湧到一處。
拾未在一隻小方桌上安置電磁爐,頭頂的燈一層一層暈開,裹下來,在兩個人影身上。桌上的小鍋,咕嚕咕嚕冒著熱氣騰騰的泡,他們往鍋裏下牛肉和蔬菜。
吃溫暖的食物,碰個杯喝酒。
黎傘裹著毯子,蜷腿坐在藤曼編製的坐墊上,隻露出一顆腦袋。酒很好喝,黎傘囁嚅著。喝下幾杯,臉上就泛起紅暈,頭也暈暈乎乎的,看見重影,好像看見紀之年。
拾未的酒量也不好,沒喝幾杯就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話,一邊哭一邊笑。黎傘倒在地板上,用毯子蓋住臉,身子顫抖。
那天夜裏,她夢見紀之年,和她一起坐在房間的榻榻米上,隔著玻璃窗看外麵暗夜下飄飛的大雪,遞給她一隻烤紅薯,分成兩半,一人一半。
他問她,甜嗎,她用力點頭。
他說,“小蘑菇,就在這裏停下來吧,這就是你的家。”
她說,“好,以後哪裏也不去,就在這裏。”
醒來時她滿臉淚痕,原來他已經不在,隻有深沉的愛留下餘溫。
她每天早起,穿寬鬆的衣服,將秀發挽做發髻,去山頂的寺廟跟僧人和信徒做早課,從六點到七點。
離開寺廟,挎著一隻小竹籃從步梯下山,到山腳,跟著劉阿婆學羌繡,做布鞋,勾簡單花紋的鞋墊,做藏青色的衣服和褲子。
劉阿婆笑她,“傻姑娘,哪有女孩子選這樣的布料做衣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