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論裴東來回去後如何抉擇,王索明是一場好夢到天明。

早上同鏢隊一起用過泉城特色羊湯火燒,奶白的羊湯滋味濃厚,酥脆的燒餅夾著鮮美的鹵肉,簡直是神仙享受。

鏢隊昨天已經順利交貨,眼下倒可以在泉城快活幾天,常峰叫他泡池子,老陳約他喝茶聽戲,王索明卻無暇他顧,打聽好西門懿丘的位置,牽著驢兒不疾不徐出了城,尋那夏護院的埋屍之地。

懿丘不小,一大片土坡綿延起伏,荒草叢生林木錯亂,其間多有墳塋。

三柏之東?東一群西一簇,高低的山坡間錯雜的樹木倒讓他犯了難,一棵棵地找過去,這得要幾時?

正好對麵坡上有人影,王索明便走了過去,想要尋個附近的村人詢問一番。

走近一看,卻是三個衣衫襤褸的丐子,將一個瘦弱的身影圍在中間,拳打腳踢的正興起。

見一個書生牽驢靠近,三人中的為首者回頭,語氣不善道:

“丐幫清理門戶,閣下休要多管閑事!”

此人半邊麵目上疤痕密布,能輕易嚇煞尋常人等,王索明隻是平淡拱手問道:

“兄台如何稱呼?在下家中要改風水格局,先生算過說要移栽懿丘的三柏,不知兄台對此地是否了解?”王索明一麵說著,掏出一把銅錢。

此人看到錢財,上前一把搶過,赤紅的眼中泛出毫不掩飾的貪婪。

“我乃丐幫在泉城西門棚主陳浪,江湖人稱疤麵狼,這懿丘的柏樹都是我等種的,你要移栽可以,一株百兩。”

棚主,是丐幫最底層的首領職位,負責管理丐子們的落腳之所,手下通常有三五棚丁。

“你就誑我吧!一棵樹百兩?樹上長了金葉子?”王索明要表現得非常不樂意。

“沒錢?哪涼快哪待著,風水壞了活該。”疤麵狼一副混不吝模樣。

“我家錢又不是黃紙燒來的,一棵五兩,已是市價數倍,這些破爛柏樹除了我還有誰會要?你亂喊價,我大不了再換個風水先生。”

這人眼珠轉了幾轉,踹了地上躺著的人一腳,罵道:

“石頭娃,今天爺爺先放你一馬,你日夜在此地晃悠,要是能陪這位先生找到柏樹,咱這次一筆勾銷,要沒找到,俺要你好看!”

說完他吩咐一名隨從留下來跟著二人,自己先走了。

地上的人艱難地爬起來,踉踉蹌蹌走到溪水邊洗幹淨麵上汙血,是一個鼻青臉腫的瘦弱少年。

“俺知道你想找的三棵柏樹在哪裏,給俺四個饃饃,俺就帶你去。”說話聲音似有似無,這半大小夥低著頭,從牙縫裏擠出了自己的要求。

被陳浪留下來的那名隨從背過身去,“哎”地一聲歎了口氣,並未說什麼。

“饃饃沒有,鹵肉燒餅倒有一疊,勻你四個。”

早上燒餅味美,王索明備了八張作為幹糧,此刻倒正好派上用場。

王索明打開驢背上的褡褳掏了四個給這名叫石頭的小子,見那陳棚主的手下也眼熱無比地望著,又拿了一個給他。

石頭一接過燒餅,腫脹的嘴唇飛快嘟囔幾下,也不知說的什麼,話音剛落,竟飛也似地朝遠方躥去,王索明愣了刹那,立即追了上去。

娘的,吃我王某人的白食!

縱然這小子跑的跟兔子似的,王索明隻消兩步便趕上了他,一把拎住髒兮兮的衣領,大喝道:

“想跑!”

這少年回過頭,卻是一臉乞求之色,嘴裏又嘟囔道:

“大人恕罪,弟弟妹妹還饑,等俺送完餅,半刻就回來咧。”

這下王索明總算聽清了。

“他被陳老大打,就是因為昨日偷棚裏的窩頭,確是有兩張嘴要養的。”那名棚丁揣好了鹵肉火燒,趕過來解釋道。

“他家裏原是獵戶,好幾年前教歹人殺完了,留下不懂事的三口子。”棚丁附耳說道

“既然隻要半刻鍾,我跟你一起去。”王索明並不為難他。

石頭聞言立刻發足狂奔,王索明不緊不慢地走著,棚丁勉強跟了百丈,就掉在後麵不見人影。

一處山坳裏,一間半塌的草屋,石頭貓著腰剛好鑽進去,王索明除非趴著否則根本進不去,隻好在外麵等著。

聽見裏麵先有關切的詢問和哭泣,然後是驚喜地大叫,緊接著是狼吞虎咽的咀嚼聲。

石頭從裏麵鑽出來,一臉輕鬆地對王索明說:

“走吧,俺帶你去。”

知道他一張餅都沒吃,王索明無奈,又取出一張餅給他填肚子。

石頭風卷殘雲地吞著,含糊不清地說道:

“看來……唔……你也是個……好人哩。”

“去年……秋冬天,俺們仨在路邊凍得僵硬,有個威風凜凜的大人……給了俺件長襖,就這樣……俺們才捱過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