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咽下最後一口肉餅,回味著餘味又吧唧兩下嘴,繼續說道:

“他給我襖的時候,告訴我,如果有好人在問三柏,可以帶他去那裏。”

黑不溜秋的手指向路旁一片坡地,三顆蔥鬱的柏樹正呈“品”字形排列。

王索明走到跟前,在三顆樹東麵轉悠片刻,有一處雜草顯然旺盛,一叢黃色的水仙嬌豔無匹地開著。

夏義士,別來無恙。

此地離道路不遠,時而有三兩往來行人,王索明點點頭,給趕來的棚丁說好砍樹的時候再來交錢,剩下的餅子全給石頭,牽著驢走了。

……

月黑風高,謝商陸去鄉裏轉了一圈,給看不起病的做完義診,謝絕主家留宿,背著藥匣慢悠悠地在鄉間道路上走著。

雖已年近花甲,但養生功夫修的老道,仍耳聰目明,所以夜間行路倒沒有失足之虞。

不僅沒有失足之虞,倒還常見著些奇聞異事,這不,遠遠地有位土耗子在坡上賣力氣哩。

竟是此地?想到去歲見聞,謝老夫子頓時恨的有些牙癢癢,運起氣來悄悄走過去,藏在一邊灌木裏,捏起喉嚨陰森森地叫道:

“我死得好慘呐~”

土耗子手上鋤頭不停,張口淡淡道:

“老頭,趕緊出來,別讓我刨你。”

謝老夫子大驚失色,這聲音如此年輕,應是個小輩,但他竟能察覺到自己刻意隱藏的行蹤,自己此番是遇上了高人,便訕訕從樹叢裏站出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這土耗子自然是王索明,白天找到了夏護院的埋屍之地,路邊有人不好挖,晚上來就方便許多。

未曾想遇到個老頭子裝鬼來嚇他,要不是分心二用之神隨時用餘光注意兩側,還真被他整個心驚肉跳魂不守舍出來。

老頭子謝商陸緩過尷尬,開始勸導王索明:

“掘墓尋寶,發的是陰財,損的是陽壽,你身負絕學,又是何苦呢?”

“我尋的,可是人間至寶,區區陽壽算得了什麼。”王索明夜裏幹活寂寞,索性和他貧上幾句嘴。

謝商陸朝地上一看,一張白布上隱隱約約擺著些骸骨,而王索明掘土的動作異常小心。

“雖不知你在找什麼,但我可以告訴你,這懿丘是一片亂葬崗,多是窮困潦倒之人葬身於此,還人間至寶?你一個大子都找不到!”老頭子語氣有些強硬。

“你就不懂了吧,這屍骸也有寶貝,有些和尚燒出來的舍利子價值連城,這屍骸裏麵,也有不遜色的。”王索明故作洋洋得意。

“狗東西,一身好修為,幹些投機摸狗還不如的營生,去你媽的!”老頭怒氣衝衝地開罵。

“你知不知道你挖出來的是誰?彌勒帥王朝先的殘軀,就葬在這裏,我采藥路過時親眼所見!”

“去歲大災,他將饑民擰成一股繩,萊州才得善了,十萬生民感念,功德累厚,你挖的就是他的屍骨,還不埋回去,等著遭報應?”

你看,是非成敗,芸芸眾生心裏總有一杆秤,王索明抬頭欣慰一笑。

在謝商陸眼裏,卻變成帶著嘲諷和不屑意味的笑容。

“你!”老頭子怒火攻心。

謝商陸再也不忍了,今天就破戒出手,保彌勒帥遺骸不失。

當即食指拇指撚動,一股微不可查的粉末從指甲蓋飄出。

見這老頭子已經氣急,王索明也不再逗弄,老人家活這麼長不容易,被自己幾句話氣出個好歹怎麼辦?

他一邊悶頭幹著,一邊緩緩開口解釋道:

“老丈勿需擔心,先前不過玩笑話,我是萊州人士,特意來此替壯士斂屍,稍後亦要入京,尋其屍首聚為一處,才好安葬……”

說著說著,王索明大腦昏昏沉沉,他心下奇怪,今夜這才挖了多會便如此困倦,精力怎會如此不濟?

謝商陸聽他說完,想到此人動作小心,白布上骸骨擺放齊整,頓時信了七分。

什麼叫人間至寶,彌勒帥的錚錚鐵骨,豈不就是人間至寶!

見王索明抬頭直勾勾地看著自己,謝商陸暗自嘀咕,不對啊,自己的大夢迷魂散,怎麼還不見效呢?

不對!踏馬解藥呢?這是替彌勒帥斂屍的義士,自己把他迷倒算怎麼回事!

老頭子胡亂在身上摸著,並未找到解藥。

“額,那個,義士,你如果覺得困的話,睡一覺就好了,沒啥別的效果。”

老頭子說完,飛也似地逃開了。留下王索明在黑天裏茫然片刻,擺擺腦袋,繼續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