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裏的形勢,就是朝廷的形勢,所謂朝局也。”
“我且問你,這朝局,大致包括哪些方麵?”李德曜向王索明問道。
“粗略來講,無非事、人、財三者?”王索明不假思索地回應道。
“正是!我們先來說事,這是麵上的,也是看的最清楚的。”李德曜點點頭,繼續講道:
“如今朝廷所憂者,一曰北虜南侵,二曰民變四起,三曰土司叛亂,四曰入不敷出。”
“北虜稱朝三十餘年,據我遼地,屢屢南下,虜獲丁口搶奪錢糧,關外土地日漸凋敝,屯田已難以支持邊關戍守,每年朝廷要向其撥解近百萬兩。”
王索明心下了然,大雍邊防經費原是靠地方衛所自行屯田所獲,北虜之前因為有田可屯所以不僅不用中央撥付反而還能上交朝廷,但北虜一起導致屯田凋敝,朝廷便要承擔大部分軍費。
一進一出之下,負擔何止重了百萬兩。
“近些年各地不是大旱就是大澇,我們萊州去歲還算輕省的,西南大旱,秦地蝗災,荊楚吳越大澇,顆粒無收之下,草民隻好揭竿而起,而朝廷亦是左支右絀,艱難度日。”
這一條是王索明親身體會過的,隆盛帝雖然給免了賦稅支了冬糧,但倘若洪縣尊不是個切實為民的,倘若仲平王朝先心裏沒有天下蒼生之念,倘若不是出了個侯登願意幫著自己解決金虎幫昌平會以及張永誌,恐怕萊州依舊難逃一場兵災。
“正在此焦頭爛額之際,西南的新附之土就趁你南北不能相顧,不安生起來,眼下隻是有些膽大的頭人土司割據一方,不知何時便會改旗易幟。”
想必這就是為何朝廷緊急調撥徐壽去西南為官的原因了,能控製就控製,不能控製就拉攏,不能拉攏,哪怕能有個眼睛盯著也行。
徐師此去,旦夕禍福,幸而有個王大當家陪著,應無性命之虞。
“而無論是防禦北虜,還是安撫民亂,亦或是拉攏土司,都離不了錢糧,而這國庫經先帝揮霍本就空虛,又有這麼多要用錢的地方,可哪裏供的過來?所以搞錢,哦不,充盈國庫,是聖上最為頭疼之事。”
王索明想起了昨日自己進城的場麵,區區守城小兵,都敢為了一點孝敬將百十人攔在門外,比起小兵,朝堂上的大人們隻怕更為貪得無厭。
這種環境下,自然商貿不興,財貨便沒有增量,自然日益窮困。
更值得深思的是,僅僅被人看出秀才身份,兵丁們不但不收孝敬,甚至連入城稅都免了,大雍十幾萬有功名的讀書人所享有的諸如免役免稅的特權,無疑也是壓垮財政的一座大山。
“形勢危如累卵,我輩書生碌碌無為,簡直可悲,可恨!”大舅哥李行敘聽完激動得直拍桌子。
說到痛處,此時不飲,正待何時?
大舅哥舉杯,王索明趕緊和他浮了一大白。
這京城的秋白露雖是蒸餾酒,卻遠不似後世那般火辣,甘冽爽朗,甚是適口。
“才說到事這一層就來氣,後麵兩個你可聽不得喲。”李德曜笑著說道。
“父親但說無妨,我平時文章治得再多,可滿嘴道德之言又有何用?”
“也好。”李德曜清清嗓子,繼續說道:
“這第二層,人,即是勢力;如今朝堂之上,沒有大的朋黨,卻有小的團體,各有各的利益算計,甚難調和。”
“表麵上講,國朝一直是文武分列。但實際上自正統之變後,勳貴全軍覆沒,武將失了主心骨,地位漸漸被文臣壓製,時至今日,實際上是以文馭武,地方上巡撫經略對兵事可一言而決,中央裏,兵部也已幾乎架空了五軍都督府。”
“而國朝慣例,世子皆娶民女為妻,因此外戚也都不用考慮了。”